大年三十的晚上，舉國歡騰，江南水鄉這片富饒之地更是一片熱鬧景象，就連一向樸素簡單的桃葉渡山莊也是裏裏外外都掛上了紅燈籠，府中一些無父無母的奴仆今夜便可以與他們的莊主一起共渡新年。
    蕭攬袂傷勢已經好轉了許多，但由於年關將近，所以也就沒有趕回閑池閣，反而是將閣中的殺手都招到了桃葉渡一起過年。暮羽還是第一次見到卸下黑衣麵具，換上普通衣衫的殺手。
    “大哥。”暮羽迎麵與蕭攬袂打了個招呼，手裏還提著一些年貨，一臉的笑容可掬。這個新年最值得讓他高興的原因，便是站在眼前的這個人了。
    “怎麼自己動手了？”蕭攬袂今日也換上了藏青色的衣衫，一改往日肅殺的氣息，盡顯沉穩氣質，見著暮羽兩手提著東西便順手拿了過來，一邊皺著眉問道。
    暮羽也不客氣地將東西遞過去，一邊笑著說道：“難得今天高興，便自己上街采辦了。”
    蕭攬袂見著暮羽一臉興高采烈也不再說話，兩人提著東西沿著回廊慢慢走著。偶爾暮羽會低下頭看看兩人手中提著的年貨，想著兩人便真的如同尋常人家的夫妻一般，那嘴角的弧度便又上揚了一些。
    傍晚時分，蕭攬袂與暮羽坐在大廳之中，看著桃葉渡與閑池閣的人都已經坐在一起，年夜飯也都上桌了，便讓大家都動筷。席間雖然大家都沒有過多的交談，但是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笑容，五湖四海漂泊無依的人們能夠有幸聚在一起，能夠嚐到團圓的年夜飯，這便已經是一種天大的滿足了。
    “大哥，今夜除夕，我敬你一杯。”暮羽在氤氳的燈光之中端起杯盞，波光流轉之間淺淺一笑，竟是猶如萬般光華。
    自從成人之禮之後便再也沒有見過這般高興的暮羽，蕭攬袂一時間也看得有些怔忪，竟是順著他的手勢便接過酒杯一口喝下，也不管此時兩人共飲同一個杯盞，“你有些醉了。”喝完之後，也不管席間的人臉上有些尷尬的神色，便若無其事地說了這麼一句。
    “莊主，要不要先休息一下？”旁邊的管家有些擔心得問道。瞧著暮羽臉上漸漸泛起的紅暈，先前兩人同飲一個杯盞的事情的尷尬倒是迎刃而解了。
    “無妨，今夜高興，多喝了兩杯罷了。”暮羽朝著管家擺擺手，臉上雖然還是一臉笑容，但從方才看見蕭攬袂飲下那杯酒之後便開始心跳加速，腦海裏不斷浮現著方才那一幕。其實他說的敬酒，也並非是要同飲一杯，隻是不知蕭攬袂會接過他的杯盞，會不會、、、、、、
    過了好一會兒，席間一些婢女便跟著一些奴仆去院子裏麵放煙火，其他人也陸陸續續地退席去休息，或是兩兩三三打算去喝酒。冷風毫無預警地灌入大廳之中，頭頂上大紅色的喜慶燈籠搖搖晃晃，燭火也是明明滅滅晃得人有些眼疼。
    暮羽與蕭攬袂目光相接，彼此眼中竟是清明，警戒之色更是愈濃。又一陣冷風吹過，四周的火燭霎時間便全都熄滅了，暮羽的目光在黑暗中益發森冷。好戲，開場了。
    兵器在冷風中摩擦出的聲音在靜謐的桃葉渡之中顯得格外刺耳，當樓寐領著一幹殺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衝進大廳之中之時，看見的卻隻是一片殘羹剩飯，席間的主角早已經不知去向。他心下一沉，立刻舉起手打了一個手勢，撤退。隻是、、、、、、
    “盟主駕到，暮羽倒是有失遠迎了。”不知何時已經到了院子中的暮羽臨風而立，看著這一群黑衣蒙麵的人闖入自家的莊中，竟是全無一絲驚訝之色。
    知道自己已然中計的樓寐此時也不再掩飾地摘下了臉上的蒙麵之物，“好說，今夜算是不請自來了。隻是，怕是今夜桃葉渡便要易主了。”儒雅的氣息早已經不再，撕開了這偽善的麵具之下便是軒轅瑾瑜絲毫不遜於軒轅夜宸的狂佞。
    “桃葉渡是否易主，怕不是你說了算。”還不等暮羽說話，另一道聲音便混著冷風生生紮進了軒轅瑾瑜的心裏。
    “竟然是你，蕭攬袂！”軒轅瑾瑜咬著牙盯著從黑暗之中如鬼魅一般出現的蕭攬袂，“閑池閣裏麵的人，是你安排的。”原本打算今夜血洗桃葉渡的軒轅瑾瑜早前便一直關注著閑池閣那邊的異動，若非是得知閑池閣一切正常，他也不會大舉進攻桃葉渡。
    “許久未見了，樓寐。”蕭攬袂依舊是一身藏青色的衣衫融在夜色中，雙眼盯著軒轅瑾瑜，那森冷的目光就像帶著金屬的光芒，片刻就能將對方撕扯成碎片一般。在他的眼中，無論眼前之人是盟主也好，是千麵樓寐也罷，都隻是他失敗的汙點，是他必須完成的任務。
    “看來今天你我之間，是要有一個了斷了。”軒轅瑾瑜也是毫不畏懼地上前迎上了蕭攬袂的目光，他不得不承認，蕭攬袂是他遇到過的最難纏的對手。如果兩人不是敵對，或許兩人還能成為朋友也說不定，隻可惜，這世界上的不得已之事太多太多。
    “大哥，這裏交給我便行了。”暮羽直視前方說道，心下卻是忍不住酸澀。似乎在很早之前，隻要樓寐在的地方，蕭攬袂的目光便不會投向他處，他知道，所以不想轉頭去確認那其中的意義。
    “既然暮莊主有意成全，那便請蕭閣主移步他處。”說完，軒轅瑾瑜便不再等蕭攬袂回答，便轉身躍出了房屋外。這樣一來，如果能引開蕭攬袂，那至少殺死暮羽的機會便會上升許多。
    “自己小心點。”蕭攬袂朝著身側的暮羽說完便也跟著軒轅瑾瑜的身影而去，隨後還在半空之中一身哨子將閑池閣的殺手全部調出來幫助暮羽。
    原來這次除夕夜完全是由暮羽一手策劃，先前離席的一些武功較弱的奴仆全部都轉移了地方，而桃葉渡內的高手與閑池閣的殺手卻都潛伏在暗處。現在一聲令下便是裏裏外外將這些不速之客圍了個遍，“一個不留。”冰冷緩慢的話語隨著夜風送到每個人的耳中，暮羽抽出佩劍，一招便斬下了一人的首級，鮮血的腥甜徹底點燃這一場大戰。
    而另一邊的蕭攬袂也與軒轅瑾瑜到了郊外的空地之上，冷風撩起一絲樹木的瑟索之味，一片肅殺之氣。
    “請吧！”蕭攬袂擺手一個請字便是對對手最大的尊敬了，作為殺手，這般正麵的對決絕對不是一個好的選擇，特別是在一個勢均力敵的對手麵前。
    “那便做個了斷吧！”軒轅瑾瑜一擺手，神情一整，精神也是高度緊繃到了極點。隨後身形一閃，腰間的佩劍更是以極快的招式朝對方刺去。
    蕭攬袂堪堪避過襲來的劍鋒，但袖子還是不可避免地被劍氣所割裂，一轉身擋住對方回轉的劍鋒，兩把同樣沾滿血腥的劍在黑暗之中發出冷冽的光芒，而這兩把劍的主人也同樣是不可一世的嗜血狂徒。
    蕭攬袂一手持劍，一手化掌為拳，在劍鋒相抵之時衝著對方的心窩便是分量十足的一拳。軒轅瑾瑜心下一驚，雖然及時用真氣護住了心脈，但也是一瞬間心血翻湧，足足吐了一口鮮血。殺手的本職便是取人性命，除此之後便是毫無道義可言，見著軒轅瑾瑜捂住心窩後退之時，蕭攬袂劍鋒一轉便是直指麵門的一劍。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原本捂住心口的軒轅瑾瑜突然在袖中現出一把短刀，在蕭攬袂上前進攻之時一個側身躲過，另一把短刀尖銳無比地刺進了對方的腹部。
    “哼。”蕭攬袂一聲悶哼之後竟是沒有退開，而是伸手對著軒轅瑾瑜受傷的心口打下了寒冰掌。寒冰掌乃是蕭攬袂前往北海習武之時所習，以高深的內力化成掌中寒氣，能直傷人的五髒六腑，此時軒轅瑾瑜先前已經受傷的心口再加上此重創，肯定是必死無疑了。
    “你！”軒轅瑾瑜一臉不可置信地看著身前的男子，堅毅的臉上依舊看不出任何神色。他哇地吐出了一大口血，心口處傳來的冰冷與痛楚是他對這個世間最後的感知。他終於明白自己遇上的對方不是他想象之中那般，竟是可以在重傷的情況還催動內力也要致他於死地，完全不顧及自己的死活。
    桃葉渡山莊之中，四下均是一片靜謐。庭院之中，暮羽渾身浴血握著手中的劍，抬首看著天上一輪弦月。空氣中濃厚的血腥味完全蓋住了新年的氣息，幾個時辰之前還一片溫馨的景象，現下隻剩下遍地的殘肢斷骸，血流成河，連大紅的燈籠都染上更加濃重的血色。
    似乎，有些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