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貳.上江虹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62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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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貳。上江虹]>>
    此地名曰琴川,便是那古來眾所周知的弦歌禮樂之鄉。
    水是眼波橫,山是眉峰聚。
    七條寬窄恰好的河道穿城而過,好似七根絲賢。
    弦歌悠悠,縱本是路過之人,也無不往之。
    方蘭生生在琴川,長在琴川,可這一人間樂土早已令他感到煩悶,雖是過著常人渴求的殷實日子,而方蘭生心底實誠不大喜歡。
    他心裏一直有一個很高很高的地方。
    一想到此,方蘭生適才丟掉的包袱又纏上他來。少恭真是偏心,不但不準許他跟隨尋找玉衡,連好不容易又見了麵,他卻要匆匆離開琴川……
    還是娘那句話說得對,人不如新,衣不如舊……
    方蘭生憤憤想著,適逢燈會,在擦肩摩踵的小巷接連撞到好些人。
    “哎喲!”方蘭生一時憤然,又無意撞到了街旁的一個小姑娘。
    “小妹妹啊……哥哥這兒給你賠個不是,我實屬無意,你就原……”
    “你賠……你賠我的小馬……!”小姑娘似乎丟了什麼寶貝,嚶嚶哭了出來。
    見這小姑娘哭得甚是委屈,方蘭生又是自責又是後悔。
    他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方蘭生最招架不來別人哭,尤其是古往今來甚是麻煩的女孩子。瞧著眼前這張梨花帶雨的小臉,方蘭生便覺孔夫言之鑿鑿。是謂,女子與小人難養也。
    當真如此!
    無可奈何,他打算將功補過。
    唯有如此可解其境,要是溜之大吉,也太對不起自己一顆坦蕩蕩的君子之心了。
    方才她說……小馬?
    “小妹妹先別哭,你可是再找你的小馬?哥哥這就幫你找回來!”
    “唔……好……真的嗎?”小姑娘抬頭,是真單純,破涕為笑。
    “那還用說,當然是真的!我還騙你不成?告訴哥哥,小馬在哪兒?”方蘭生撓一撓頭。
    小姑娘擦了擦臉,手指向前方橋墩處的包子鋪。
    方蘭生隨她看去,小馬……小馬……小馬?!
    童言無忌……童言無忌……
    方蘭生甚是無言,確定了那金黃色的小狐便是所尋“小馬”後,躡手躡腳上前捉“馬”。
    他躲在了包子鋪的側麵,屏住呼吸,待時機到來,便一鼓作氣,勇猛捉“馬”!
    方蘭生定定地看著這小狐狸,通體金燦燦的,兩眼睜得圓圓,是在盯著……蒸籠裏的大肉包子……兩隻小爪子時不時離地一撲,圓圓的尾巴在身後搖來晃去。
    太可愛了……太可愛了……!
    方蘭生仍是一動不動地盯著那小狐,索性小狐狸亦是一個勁兒地盯著……那大肉包子。
    一人一狐各自沉醉。
    過了一會兒,方蘭生搖了搖頭,回過神來。
    終於想起還有正事要辦。
    “師傅,要兩個剛出籠的肉包。”方蘭生從隨身的挎包裏拿出幾個子兒。
    蒸籠蓋一開一合,方蘭生手中已捧有兩隻大大的肉包子。
    方蘭生此時心中,認定的正事便是如此。
    什麼捉小馬,什麼哭哭啼啼的小女孩兒,早已被方蘭生忘到翻雲寨去了。
    方蘭生低眸看向那小家夥,又是一愣,剛忙於買包子呢,他哪知道這小狐雙眼所盯之物已變成了他……
    心有一驚,更有一喜。
    方蘭生蹲下,把包子放在手心,伸到小狐跟前,咧了咧嘴。
    小狐見眼前這陌生的人突然蹲下,先前眼中的期待與喜悅又被怯意代替,頰上的兩撇小須也顫了顫。
    大事不好!
    方蘭生見狀,心下甚是鬱悶。
    這小狐好似怕了自己。
    有些心灰,但又立刻振作。
    方蘭生笑得更深了,示意小狐不必害怕,肉包子在等著呢!
    琴川人來人往的街上,一人一狐就這麼對視許久。
    一個嘴咧到了脖子根兒,一個一小步一小步慢慢挪著。
    挪向那個笑得傻傻的呆瓜。
    功夫不負有心人,終於在方蘭生手酸之際,小狐挪至跟前。
    低下小臉,淺淺的咬了一口肉包子。
    黃澄澄的尾巴晃了晃,又咬了一小口。
    方蘭生欣喜萬分之餘,所謂,得寸進尺,便是他想摸摸那小狐。
    君子行隨心想,方蘭生是不折不扣的君子。
    他伸了另一隻手,輕輕地觸到了它頰上白白的絨毛。
    或許是太輕,埋頭在他手心的小狐並未躲開。
    方才指尖細軟的觸感令方蘭生開心不已。
    也不知為何,他甚至想再買幾個肉包子,幾十個肉包子。
    似乎隻要如此,小狐便會一直這麼埋頭在他的手心。
    真好。
    “小馬!小馬!!”
    不好,是方才那小姑娘!
    方蘭生一急,顧不得多想,索性抱起那驚覺抬頭的小狐起身就跑。
    肉包子掉落在地,上麵一排淺淺牙印。
    此番落跑,於理,君出戲言,實非君子。於情,倒是理解萬歲。
    方蘭生就這麼抱著小狐跑過一條跳橋,而小狐似乎還未反應過來,在方蘭生臂彎裏一動不動,隻一雙大大的眼睛瞪圓了。
    到了離長庚書院不遠的一處偏台,方蘭生停了下來,呆呆望著懷中小狐,小狐也是愣呼呼的,方才所吃包子的皮屑都粘了些許在鼻子上。
    也沒多想,方蘭生又鬼使神差地用手輕輕擦去小狐鼻上的皮屑。
    離得近了,方才又經一番跑路,方蘭生熱熱的呼吸免不得噴在了小狐臉頰。
    討厭……
    討厭!
    同是不經多想,小狐便掙脫了方蘭生的懷抱,蹦跳著去了。
    尾巴倒不搖擺。
    方蘭生一愣,盯著自己空空如也的懷抱,傻傻笑了。
    不過……
    該不會是真的生氣了吧?
    ……
    那……有緣……有緣再見啊!
    方蘭生撓撓頭,離家已有數日,若是現在回去,定免不了一頓罵。不如先去學堂躲躲,若被問起,便說先生留以秉燭夜談。嘿嘿……
    偏台離長庚書院十分近,方蘭生才走近些便已聽到院內的聒噪嚷嚷。
    待步入學堂,同窗周複便急急上前,一臉緊張。“啊,蘭生你可來了!這幾日都沒見你,那山賊窩的事又鬧得沸沸揚揚,我真擔心你被他們抓了去!”
    周複關心切切令方蘭生頓時心生喜悅,可他自覺不便將翻雲寨之事道與同學聽,先別說會鬧得個個緊張兮兮,這事會淪為笑柄更是說不定。
    “那個、我——”方蘭生支支吾吾,不知如何回應。
    尷尬之際,一道吟吟哦哦的聲音迎麵襲來,如針氈般刺耳。“此言差矣。以方小公子的本事,怎會被那些毛賊擒住?”
    原是平日裏最是牢騷的何白圭,身旁捎了個狼狽為奸的蔡之義。
    來得真是時候,怎個不差毫厘!
    “我還以為小公子是躍出紅塵,皈依佛門,或是求仙訪道去了呢!”
    “哈哈哈,白兄此言甚妙!方小公子行事,豈是我等凡夫俗子能夠參悟?”
    兩人一唱一和,你方唱罷我登場,好一雙跳梁小醜!
    “你們!蘭生哪裏招惹你們了,每次都要擠兌他?!”周複不悅於那二人的荒謬之論,忍不住幫方蘭生一把。
    方蘭生倒是不願同他們一般見識,這些人整日四書五經不離手,日出便集於學堂,日落卻也還見身影,神與身從不踏離學堂半步。
    這書院倒像極了一隻四四方方的籠子。也是奇了,僅是泥灰壘成的隔牆,卻也禁錮得如此之牢。
    人心之願,能奈幾何?
    “哼,求仙訪道又有什麼稀罕?這世上本就有神仙精怪。我這回出門,正是去幫一個修道的朋友!”
    “哈,我等有眼不識泰山,不知方小公子交遊如此廣闊,竟連修道之人也識得。”
    “小公子可不像我們,日日要發奮念書考取功名。”蔡之義頓了頓,“方老爺雖說出家做了和尚,賺的那些真金白銀還不是往方家送?借著降妖除魔之名,又結識了不少達官顯貴。小公子那就是靠著金山銀山吃穿不愁,未來的仕途也是不愁!”
    言罷,兩人竟然竊笑起來。
    方蘭生急了,這不明擺著的誹謗!“胡說八道!方家如今吃穿度用都是姐姐、姐夫經商所得,我跟著爹隻不過學學拳腳功夫,從來也沒見過什麼大官!”
    “便是這麼說,琴川又有幾人會信?可惜啊,我就沒這麼有本事的爹!”
    “蔡、之、義!你——”
    “蘭蘭蘭、蘭生,我好像、看見你二姐往這邊走過來了!”周複適才不經意向院門一瞥,這一看便嚇得魂兒顫。
    “殺殺殺、殺氣騰騰!”
    先前的二位書生戲子一聽方家二姐來了,便已抄書、研墨為由逃之夭夭。
    “周、周複,你看清楚了?真是二姐?我先不回頭……我們……我們現在能往哪裏逃?”
    “……我進屋,你撐住……”
    方蘭生心下大呼倒黴,熱熱鬧鬧的書院是時門窗緊閉,屋外僅他一人孤軍作戰。
    不妙!
    “方、蘭、生!”須臾,放假二姐便步至方蘭生身後,一字一頓,直呼其名。
    其實是個美人,一襲黃衫,裙裾曳地,兩綢白練環於肩側,發上三釵並蒂,牢牢拖住鐮月般的發髻。
    如此麗人,是時卻一臉怒色,威嚴盡顯。
    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方蘭生張了張嘴,努力擠出個笑臉,轉過身。
    好死不如賴活著!
    “二姐……什麼風……那個……把你吹來了……?”方蘭生指尖泛白。
    方家二姐眼見方蘭生這般潑皮猴兒的模樣,愈發來氣,索性抬手揪住他的耳朵。
    “哇……!”
    方蘭生欲哭無淚,二姐簡直比山賊還要可怕上許多!
    “你這猴兒!這幾天又去哪裏胡鬧了!說!”
    “痛!輕點、輕點!是先生、先生晚間將我們留下——”方蘭生把方才打好的腹稿搬了出來,可這哪兒能糊弄得過方家二姐方如沁?
    “放屁!當老娘是三歲小孩呢!還不說實話!”
    “二、二姐饒命!!痛死了!我說、我說!”,方蘭生硬著頭皮說了實話,十八年後還是一條好漢……“是、是去城外了——哎喲!”
    方如沁一聽,怒火更盛,這猴兒竟敢在她眼皮子底下逃課跑去玩兒?倒是長膽了!手上力道更重了幾分。
    “不是、不是玩兒……二姐你先把我耳朵放開,要掉了,要掉了!”
    坦白從寬,方如沁也不再為難方蘭生,鬆了手。“給我記牢了!下回再敢胡鬧,就直接擰下來丟去喂狗!”
    “是是是、一定記住……”方蘭生揉揉生疼的耳朵,連聲答應。
    “整天不學好,像個猴兒上躥下跳的!若不嚴加管教,再幾年就變成你爹那樣的爛人!花天酒地沒個正經!臨到老了居然出家做什麼和尚,嫌娘替他傷心得還不夠嗎!”
    “……我爹還不就是你爹……”
    “嘀咕什麼?!”
    “沒、沒有!”
    “《論語》抄四百遍,後天交予我。”
    “四百遍?!後天?!怎麼可能抄得完!”方蘭生幾欲崩潰。
    “抄不完也得抄完!敢再偷偷溜掉,就等著嘴巴裏塞滿泥巴浸豬籠!”言罷,方如沁瀟灑離去。
    方蘭生一愕,可謂啞巴吃了黃連,心中有苦不能言啊!
    唉……男人就是難,男啊難啊,這念起來就注定一輩子難,不男就不難,是男就很難……
    方蘭生暈乎乎地回了家,這幾日發生的事太多,腦子亂成了麻線。進屋,渾身乏力,索性地上一躺。
    在學堂要被同學奚落,回家還要被姐姐訓斥……真想把念書什麼的通通丟了,離開琴川,再也不回來,那該多好……
    方蘭生雖未及弱冠,可以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他卻不對未來抱何希望。難怪人家要說“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要是女人都像姐姐們那樣凶悍,那還不如一輩子別成親了。
    他一直向往,有一個嬌小可人、溫婉賢淑的女子會出現,救她於水火之中……
    想歸想,日子照樣攆著車輪慢慢挪。
    經幾番折磨,方蘭生不勝疲力沉沉入眠。
    “啊——!你什麼人?!為何會在我房中出現?!”適才醒來,方蘭生便看到屋裏多出了個身著大紅羽鼈的妖嬈女子。
    方蘭生抱著頭,連連後退,直至抵在床頭的柱子上。他瞪著眼,一臉倉皇,“你、你……!女妖怪!你別過來!佛珠、佛珠!”方蘭生急忙從袖中取出紫檀佛珠,欲念咒禁錮住那紅衣女子。
    通靈佛珠此時卻無甚光亮,一如平常。
    “這、這怎麼可能?!啊——!”
    三十六計,走為上!
    方蘭生緊攥佛珠,趁那女子尚未接近,速速破門而出,倉皇逃落。
    房內,從始至終都倚牆而站,無一言語的紅衣女子瞧著方蘭生慌張的猢猻模樣,掩麵輕笑。
    方蘭生終於逃出虎穴,他並未多想,隻覺這女妖連佛珠都不可辨出,定是道行極高,再不逃命,恐怕淪為粉齏。
    “有妖怪——!有吸人精血的女妖怪啊!”方蘭生上氣不接下氣,“快讓開、快讓開!我被妖怪追!”
    見眼前一方地兒甚是熱鬧,方蘭生竭力跑向。殊不知,慌慌張張,顛來倒去,終被擠倒在地。
    “唔……摔得疼死了……”方蘭生揉揉腦袋,撐起半個身子。
    “咚!”
    “……這是?”才摔在地,胸口就被一個莫名的東西砸到,運氣真背,方蘭生納悶一瞧,繡球?!
    “……請接到繡球的公子上前幾步。”
    “那不是城西山上方家的小公子嗎?”
    “方家?唔,論家境與孫家倒也算門當戶對了……”
    圍觀眾人議論紛紛,方蘭生卻尚未回魂。
    孫家人見他仍是愣在地上,便覺未來姑爺定是鴻運當頭,高興傻了,再一叫喚。
    方蘭生腦中的麻線是時攪成了一團,待旁邊的人搡了搡他才回過神,“……是說……我?”
    “自然再無他人,公子接了我家小姐的繡球,便是孫家未來的姑爺了。”
    “什麼?!”方蘭生驚呼。
    有驚無喜!
    他不過是為了躲女妖才摔到這兒,什麼繡球與他有何幹係?!“打個商量……剛才的,不算……!”
    孫家乃琴川大戶人家,拋繡球選夫婿的大事兒怎可二改?孫家人一口回絕,毫無商量之餘地。
    正值方蘭生還欲爭取,一個彪悍至極,凶神惡煞的魁梧婆子一手叉腰大步上前,俯身,居高臨下地看著尚且半躺在地的方蘭生,頭上的野黃花搖搖欲墜。
    原是琴川一枝花——孫奶娘來也。
    方蘭生幾近無語凝咽,一幹勸說盡數被逼回腹中。
    “有兔崽子想要悔婚?!先過老娘這關!能娶到我家小姐是你這兔崽子八百年修來的福氣!小姐容貌可是與老娘當年一般,閉月羞花、沉魚落雁!說不得還比老娘更勝一些!小兔崽子有何不滿?!”孫奶娘鉗住方蘭生的脖子,唾沫橫飛。
    方蘭生急欲用眼神求助圍觀的人們,可惜方才熱鬧的人群是時皆作鳥獸散了。
    “今夜起,你就住在孫家。直到與小姐完婚!”
    是夜,孫家小宅。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方蘭生抓狂,奈何已入牢獄,隻得隔門叫喊。
    “姑爺不用心急,明日一早我們便會派人去方家知會,若是方家應承婚事,自然將姑爺請出,擇良辰吉日,籌備成婚之事。”
    “什麼成婚?你們這是……這是逼良為娼!我連你家小姐是圓是扁都不知,怎能娶她!”
    “兔崽子,老娘不爽說得清清楚楚?小姐就如老娘年輕時一般美若天仙,你耳朵是聾啦?!”孫奶娘大掌於木門上一拍,後叉腰側,好生凶悍。
    “門口可是有人守著,兔崽子別耍什麼花樣!”孫奶娘攜眾家丁盡數離去。
    方蘭生聽著那漸遠的腳步聲,倚門滑坐在地。“今天是犯了什麼太歲,先被女妖纏上,後來又遇上比女妖還恐怖的“天仙”……”
    說曹操,曹操到。
    霎時,一抹紅影閃現。
    “你說誰是女妖?”身著大紅羽鼈的女子此刻又杵在方蘭生麵前,撐腰歪頭。
    “哇!妖、妖怪又出現了!”方蘭生咋道,後背緊貼木門。“女妖,你還想做什麼!我被害得夠慘了,要不是你、要不是你……我怎會莫名其妙接了個繡球!莫名其妙要被綁進洞房!”
    紅衣女子微微頷首,盈盈一拜。“這麼說來,倒是我的錯了,姐姐這兒給你陪個不是。不過,門窗單薄,門外守著的人本不是你對手,有心想逃,豈非輕而易舉?”
    此番道理方蘭生怎會不知,他不過是因戒,不願用法術對付尋常人罷了。怎不想逃?
    瞧見方蘭生一臉糾結模樣,女子一笑,“罷了,看你這小猴兒可憐,姐姐便幫你一回好了。”
    方蘭生一驚,方才把他嚇得四處逃竄的女妖這會兒卻要幫他?無事獻殷勤,定是誆人的。
    見方蘭生不語,女子掩麵竊笑,身影漸漸隱去。
    “慢慢慢——!你……你、你幫幫我吧……”方蘭生見她消失,心中一急,應了下來。
    “咚咚——”
    紅衣女子敲敲門板,“還不出來?”
    方蘭生應聲出屋,隻見門外兩名家丁皆臥在地,昏迷著。
    二人正欲出宅,卻被一家丁撞見,那人速去叫了人來。
    人一多,戒也不得不破。
    好在家丁們僅會些皮毛,不足掛齒。
    一陣拚殺,兩人終脫身。宅外喘息不足片刻,紅衣女子便要方蘭生幫她個小忙,方蘭生自是不應,即便女子幾番勸說,也不肯更改主意。
    這小忙,在方蘭生看來,不就是給女妖怪吸幹精血?
    怎可為之?!
    紅衣女子委實執著,步步緊逼。方蘭生一急,掉頭就跑。
    原地隻留女子笑得嫵媚。
    這猴兒怎地這樣膽小?明明本事也不差,倒是滿腦子古裏古怪的東西。
    一路小跑,幾經拐角,方蘭生才駐足。
    才出虎穴,又入狼窟,九死一生!
    又想,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是夜,學堂不可去,回家罷,又怕被二姐捆了送予孫家。
    左右為難,無處可歸。
    驀地,方蘭生想起昨日少恭與百裏屠蘇之約,想必是時他們尚在琴川,而若想出琴川卻不走官道,必經城西北虞山。
    退路已斷,橫豎都沒好果子,倒不如破罐子破摔,修書一封予家,日後便隨少恭一道闖蕩江湖罷!
    這也算了卻一樁心願,方蘭生想了隻怕千萬遍。
    一不做二不休,方蘭生速速寫完信便爬上了一棵樹,穩坐在一根枝杈上。
    從未見過夜晚的虞山,方蘭生不甚陶醉。
    鸕鶿群棲竹葉暗,蜻蜓特立荷花秋。
    今日之跌宕已使方蘭生力竭精疲,不久便睡意襲來。
    朦朧之中,小狐又竄入腦海。
    何時才會再見呢?
    隻望不要讓他等得太久。
    蛐蛐兒皆已入眠,是個寧靜好夜。
    好人是否入夢。
    [貳。上江虹]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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