辭職信遞出的那天下班後清接到了軒的電話，約自己吃飯。吃飯地點定在了一家火鍋店，火鍋店十分熱鬧，喧鬧的人聲可以掩蓋一切的快活與不快活，清沒有吃多少菜，而是點了三瓶啤酒，一杯一杯的喝著。
    “你執意要辭職。”雖然是陳述句，其中卻夾雜了濃濃的質疑。
    “我要去見James的家人，同時把他的遺物交還他的家人。”清沒有放下手中的酒杯，抿了一口酒，沒有正麵回答他的問題，而是避重就輕，選了這樣一件事理由。
    “我知道，隻是這不應該是你辭職的理由。”軒的語氣有些急迫，這個女孩子總是從容不迫，不緩不慢，很多時候連他替她著急都沒出發。“我知道那是你理想的學校，但是相信我，你在國內的發展會更好。”公司大中華區正在改組，自己已經收到了新任大中華區總裁的邀請信，自己要調職，自然是要帶走她這個得力助手的。當然軒並沒有說出具體的理由，但是他知道從他的篤定中她是可以猜到些什麼的，他要調離的傳言公司早已有之。
    “既然這樣，你當初為什麼會出去？”清的聲音依舊平和，這個問題在軒耳朵中聽起來卻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尖銳。
    “你知道的。”軒沒有多說，低下頭陷入沉思，空氣中彌漫著一種失落的氣氛，讓人感覺有些壓抑。
    “那麼，你也當我是因為那樣的原因吧。”清低低歎道，“我覺得我就要一隻失去的方向的羚羊，或者是可以選擇的方向太多，讓我總是舉棋不定，不管怎樣，我需要一個突破口，我很想看清自己到底想要什麼，最看重什麼……”無意識的晃動著手中的玻璃酒杯，黃褐色的液體在透明的杯子裏靜靜的旋轉流淌，乳白色的泡沫附在杯壁上，緩緩的下滑。清的眼神有些迷茫。“我以為這是我想要的，但是現在，我似乎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些什麼了，我的固執，我的堅持，我的驕傲，如今仿佛已經失去了意義……我很迷茫。”清低低的述說著，聲音越來越低，到後來已似呢喃。
    “所以你就選擇了逃避。”軒一針見血的指出，認識一年，他們之間的關係早已超過了普通同事的關係，而是成為很好的朋友。軒相信自己是有些了解她的，雖然很多時候她不曾告訴他，但從她自己談話中無意識透露的隻言片語和軒有時候不動聲色不留痕跡的從她口中套出的信息可以知道，這個女孩心中似乎總是有著很大的矛盾，讓人捉摸不透，或者說，她自己從來都不曾看清自己。
    “不是逃避，”清微笑著說，嘴角揚起，“這本來就是我想走的路。你看，我的生活不是正在按照計劃一步一步前進嗎。”
    “你並不是一個喜歡計劃的人。”軒認真的說，凝視著清的眼睛，仿佛想要從中看出什麼謊言，或者，真相。
    “那又怎樣？”清毫不回避兩人的對視，竟愈發笑得歡暢，“哪裏來的那麼多隨心所欲。”清端起啤酒一飲而盡，軒依舊沉默著望著她的眼睛，清開始有些不自在起來，遞給他一杯酒，清故意十分做作的清了清喉嚨，“嗯……喝酒喝酒……”
    接下來兩人都很有默契的不再聊起這個話題，軒轉而叮囑清一些在國外的注意事項，清用心記了下來，一頓飯到最後倒是賓主盡歡。
    清入職一年，做的也隻是一些簡單的工作，按理說交接工作並不需要費許多時間，不過如果這個繼任者完全沒有任何經驗，甚至之前從事的完全是其他領域的工作，那就要另當別論了。而如今，清的繼任者宇便是這種情況。宇和軒大學念的同一個大學，同屆畢業又同時出國，兩家父母交好，所以從小兩人關係就很好。宇在國外念的是機械，之前在一家跨國公司做高級工程師，年輕有為，前途無限。
    當然，那隻是以前。然後某一天，宇突然辭職，來到清所在的公司，來到市場部，從事完全和他的專業不沾邊的策劃工作。清所在的公司是業內一家知名的快消品公司，的確讓宇多年積累的專業知識毫無用武之地。
    軒最初將宇介紹給清時清是以一種略微奇怪的眼神看他的，她自己很是不明白，為什麼他會在自己事業快速發展的上升期離職，來到這裏，從事和他學術背景完全不搭邊甚至可以說有些違背的工作，甚至不惜放下身段，從最低層重新做起。這樣一個優秀的人，他如何能夠放得下自己的傲骨，甘願從零做起。
    清不是一個好奇的人，卻也有女人天生的八卦天賦，雖然不愛說八卦，卻愛聽八卦。這樣一個人突然出現在市場部裏，不多久各種傳言便滿天飛。其中最靠譜的說法據說是宇是為情所傷，相戀多年的女朋友閑他嚴謹古板，不懂情趣，愛上了自己的上司，與他分手。傳播者還信誓旦旦的說到宇的女朋友在業內另一家著名的快消品公司，同樣是市場部的，宇氣不過，一怒之下便辭職以零基礎進入這個行業，誓要做出成績讓她刮目相看。傳言十分相信，大家本來就在同一行，兩家公司在業內還是最大的對手，某些信息還是十分容易獲取的，到最後甚至那個女子的具體信息都在到處流傳了。
    果然八卦是女人的天賦。清覺得有些好笑，這個世界到底怎麼了，到處都是為情所傷的人，和為情所傷的，瘋子。清實在不能讚同宇的行為。不過這並不影響清盡心盡力的幫助宇，就像當初軒幫助她一樣。
    清不得不說，宇是個及其聰明的人，一點即透，再加上他自己平時會看許多有關這個行業的書籍，所以上手也是極快的。
    在工作中，宇是有關沉默的人，除了必要的談話，和周圍同事很少有交流，和清也一樣。清不是一個愛熱鬧的人，很快便習慣了宇的沉默寡言。清始終認為，他的行為是不理智的，但是可以理解的。
    幾次酒吧拚酒後，清和宇開始熟悉起來，清突然發現兩人共同的愛好居然是苦行僧似的徒步旅行和誰殺死了兔子羅傑。宇和周圍的同事話依舊不多，但確實開朗了許多，每次兩人拚酒到最後，宇總會和點一種叫做DryManhattan的雞尾酒，1盎司黑麥威士忌，2／3盎司幹味美思和1滴安哥斯特拉苦精攪勻過濾到雞尾酒杯中，最後以櫻桃做飾，雞尾酒的總是讓人想到Manhattan絢麗的夜色。宇和他的女友是在旅行中認識的，就在曼哈頓，異國他鄉偶然相遇的兩個年輕男女總是會對彼此有著莫名的親切感。旅行結束後兩人成了戀人，那時候宇在美國念書，而那個女孩，在國內工作。
    女孩等了他三年，一個女孩子一生中最黃金的三年，宇畢業之後便迫不及待的回國，心中暗暗發誓一定要給她幸福，兩個飽受相思之苦的年輕人最終走到了一起。宇對清說：“那時候在回國的飛機上，我真的感覺到了幸福在向我招手。”“真的。”宇說得信誓旦旦。
    可是，幸福似乎也有保質期，一年之後，兩人的矛盾漸漸凸顯出來，兩個同樣優秀高傲的人在一起時需要很大的勇氣的，平淡如水的生活漸漸侵蝕著兩人最初的激情，激情過後的平淡更是讓女孩感覺到窒息。兩人的故事正如一部早已寫好的劇本，女孩的投懷他抱隻是劇本的高潮，亦或者是，結局。
    聽完宇的故事，清隻說了一句，“她等了你三年，那是女人最好的年華，她不欠你，你也不虧。”
    宇搖搖頭，過量的酒精攝入使得他臉色緋紅，“我要證明給她看，我可以給她想要的，我可以給她幸福。”
    清隻得無奈的搖頭，不再繼續這個話題。
    清後來見過那個女孩子的照片，她是那種十分甜美乖巧的女孩子，盡管已經工作五年，一雙漂亮的大眼睛依舊靈氣十足，並沒有因為五年的工作經曆黯淡多少。清對宇說，這樣可愛的女孩子是有權力追求自己的幸福的，清說得很委婉，她自己也不知道宇有沒有明白。
    機票的日期就在半個月以後，除了家人和幾個要好的朋友，清沒有告訴太多人自己要出國念書的消息。
    每個人都很忙，忙得沒有心思沒有精力關心別人的事。
    清請軒在她離開的日期前五天簽下她的辭職信，剩下的五天，她要回家，安排好家中的事情。父母自然是舍不得的，但也沒有半句加以阻撓，他們清楚自己這個女兒從來就有自己的安排，一但定下來了就不會改變。父母的理解讓清很欣慰，心中也少了幾分愧疚，卻是更多的牽掛。
    這段時間清總是會想起楓，可能是因為工作慢慢閑下來了吧，太過清閑的女人總是愛胡思亂想，這是清說服自己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