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玉瑄很年輕，隻可惜性子烈了點。
    我看著麵前這個滿身血汙的年輕囚徒，不動聲色的感歎著。
    少年有一張很耐看的臉，帶著幾分男孩子慣有的英氣和青澀，此時他正垂著頭，虛弱地半闔著眼，長長的睫毛投下小半圈陰影，為那張臉平添了絲嫵媚。
    我微微一笑，退開幾步，揮手，叫人潑了他一桶鹽水。
    “啊！”他慘叫出聲，悠悠轉醒，一看見是我，雙眼裏立刻紅了起來，
    “蘇簡之你早晚不得好死。”
    “大膽！敢對蘇大人口出妄言？”旁邊的太監尖聲道
    我猜想他大概很想衝上來直接掐死我這個卑鄙小人，不過可惜他現在連說話都是有氣無力，更別提衝破他身上那條重達百斤的鐵鎖。
    於是我示意那太監稍安勿躁，自己放心地走近了幾步，清清嗓子道，
    “季玉瑄，你可知罪？”
    “呸！”他恨恨地猝了一口，一雙眼睛發亮地瞪著我，“我季家向來皆是忠良之輩，家父與我更是為我朝立過無數戰功，今日落入奸臣之手隻能怨我大意輕信人言，我何罪之有？”
    “行刺陛下，意欲謀反。如此大罪，你還敢在這裏問你何罪之有？”我冷笑一聲，緩緩道“季大將軍，識時務者為俊傑，我勸你還是趁早把你的那些同謀都供出來，也少受幾天罪不是？”
    “再者……”我端起一旁的茶杯看著裏麵氤氳的霧氣，輕輕吹了一口，“這一聲奸臣也不是您輕易能叫的了得，這要是傳到皇上的耳朵裏……”
    “我已是將死之人，就算傳到那個人耳裏，又能怎麼樣？”他諷刺地笑出聲，淩亂幹枯的長發抖動著把整個臉都埋在陰影中，大抵是笑得過了扯到傷口，他彎下腰又撕心裂肺地咳了幾聲，這才慢慢直起身看我，啞著嗓子道，“蘇大人您既然早已下定了殺我的決心，又為何說這麼多廢話？”
    他果然是通透的人，一眼就看穿了我的心思。
    我也不惱，笑眯眯地把手中的茶盞放在桌上，道“季將軍果然了解我。”
    他神色間盡是嘲諷，不語一言。
    我歎了口氣，道“本官既然已經來了這裏就斷沒有空手回去的道理，要麼生，要麼死，季將軍也是個聰明人自己做選擇吧！”
    他依舊不發一言，桌上的紅燭將盡，昏暗中火星忽然暴漲，緊接著便隱於黑暗，跟在身邊的太監驚呼一聲，忙取了新的點上，新取的紅燭上嵌的是金龍盤旋，先是兩三點微弱的光，然後四周逐漸明亮，襯得這陰冷的牢房也多了幾分欣然暖意。
    他忽然緊緊盯著蠟燭，像是想到了什麼，麵色倏地變得慘白。
    窗外煙花不斷綻放，綿長的子夜鍾聲扣人心弦，夜晚不再寂靜取而代之的則是人來人往的喧囂繁華。我走到他身前，彎腰抬起他的下巴，看著他的眼睛，說
    “季將軍想起今天是什麼日子了？”
    不等他回答，我便接著道，“新皇登基，普天同慶，這已是大勢所趨，季將軍可真要用自己的血來祭我朝千秋盛世？”
    “新皇……登基？”他臉色白的更加徹底，眼神迷茫地喃喃道“不……不……怎麼會這麼快？”
    我憐憫地看著他，說“其實誰做皇帝不一樣呢？他們身上流的都是顧家的血，你又何必為此賠上一條性命。”
    他沉默半響，神情痛苦道，“你殺了我吧。”
    竟如此不識抬舉！
    我冷哼一聲，坐回椅子，衝著身旁的蘇二道，“你去殺了他。”
    “是。”劍光閃過，冰冷銳利的劍尖直指喉嚨，電光火石間，門縫間飛進一把匕首將長劍打落在地，牢房的大門被人推開，來者一身黑色長袍，一進門便直直跪在地上，將一塊淺綠色的玉佩舉過頭頂，道，
    “皇上有令，命蘇大人留此人一命。”
    我讓身邊的隨從把他手中的玉佩取來，果真是皇上的貼身玉佩，那玉佩上的明黃色吊墜還是我親自編製而成，絕無半分造假的可能。
    隻是那人，為何要這麼做？
    思量間，我挑了下眉，道，“若今日我非殺他不可呢？”
    他重重磕了個頭，說“請蘇大人莫讓屬下為難。”
    好一個為難！
    我微微一笑，道，“既然如此，那我就留此人一命，不過……”我緩緩掃了季玉瑄一眼，道“這人始終也隻是個犯人，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我想你也應該知道。”
    他又磕了個頭，說“屬下明白。”
    我披上純白色的狐毛大氅，將桌上剩餘的茶一飲而盡，這才站起身來說，“蘇二，咱麼走吧！”
    身後還在為自己那一劍懊惱的小侍衛忙撿起劍跟著我走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