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八露被遣來幫我做出行前的準備。北境荒莽，觀月山脈終年負雪，貧瘠之地，連一根草一朵花都很難見到。
    “八露，我這一去得多久才能回來？”
    八露不懷好意地笑道，“王不是說了嘛，铩羽而歸自刎謝罪！”
    我坐在院子裏，手捧熱茶，豔紅色的浮漚花漫天飛舞，點點滴滴落在池塘中打著旋兒。可惜良辰美景注定要與我在時間的節點上錯去了。
    “對了，給我派幾個厲害的侍衛吧，八露。”
    八露有些困惑，他瞥了一眼端著托盤侍奉身旁的女子說，“她不就是嗎！”
    我將茶杯遞給這個存在感極差的女孩子，突然發現她的手指非常漂亮，纖長淨白，拂過藍瓷茶蓋時瑩亮柔軟，真令人賞心悅目。自從小點被調離後，我從來沒有仔細看過這個女孩。
    八露對她使了個眼神，她緩步後退了一點，跪在地上輕聲道，“我願用生命來保大祭司周全。”
    “你叫什麼名字？”
    “小點。”
    “……”
    見我麵露疑色，八露解釋道，“這隻是一個代號，真名不重要。”
    “你的品味真不怎麼樣，為什麼不取個好聽點的代號。”
    八露才懶得與我爭辯，他隻是在我出行前，用很輕的聲音說道，“這個可是王取的。”
    該怎麼描述北境的模樣呢，不似四方黃沙飛卷，但荒涼的紅色大地上寸草不生，凜冽的風曳地而走肆意侵犯行旅者，由於貿易聯通北方鄰國阿錯納，所以這一路也經常有盜匪出沒。我問小點為什麼商旅都知道此路凶險，為何還要去阿錯納國。小點說，大祭司長您恐怕沒有去過那個國家，在那兒，一朵鮮花都是奢侈的，是隻供王族享用的東西。前幾年允許兩國之間通商的政令下達後，才有很多阿錯納國人來安讚拉運送貨物回國販賣。我確實在路上看到不少外邦人，他們無一例外裹著厚實的，五彩繽紛的駝絨長袍，隻露出兩隻眼睛在外麵。
    經過數十日的旅程，在一個令人昏昏欲睡的黃昏時刻，小點將我叫醒，說馬上就要到北城邦了。
    我下了車，入眼的竟然是一處人工開鑿的下行緩坡，在看不到的盡頭處就是北城的城門口，整座城建在地下，被地麵上隆起的巨大岩石塊保護著。
    風獵獵作響，我的長發也被吹得亂七八糟，我一眼就看到了不遠處出城迎接的人群中央站著一個身著白色長裙，手持金色權杖的女子。背後，黃昏的離去甚是快速，沒多久夜便迫不及待籠罩了這裏。
    那女子帶著眾人向我走來，她身邊的人是城主烏魯阿吉，一個留著絡腮胡子，略顯懦弱少言的中年男人。行至，便都跪伏在地，那女子道了一句，願神賜福安讚拉大陸。
    她是這裏的祭祀。
    沒有多餘的話，我們便步行向地下城走去。路至前方變成了階梯，很快，我便看到了閃爍著瑩綠色光芒的巨大石門，那像是深深嵌入地下的石板，還未走近就感覺得到那股特別的寒氣。經過城門，我驚呆了，因為我看到了無數發出幽藍色光的花朵，花朵大如男人的手掌，根莖如女人的手臂般粗細，城邦層層錯錯鑲在地下，地下河道形成的瀑布流水使這裏的一切都有了生機，綠色的草地和撐起巨大傘蓋的樹木簇擁著，白色圓潤的石階和建築顯得潔淨素雅，在城邦蜿蜒盤桓的小路盡頭是一座極其宏偉的城堡。
    “大祭司長看呆了麼。”
    這女祭祀的臉上顯露的笑容也泛著珍珠白的光，她的長發高高束起，裸露的左肩上有草木枝蔓的刺青，象征著萬物之王。這種紋飾我隻在供奉於神殿的典籍封麵上見過。
    “這種植物叫做以莎，是種很神奇的東西，它能賦予大地生命。
    女祭司摘下長在強上縫隙裏的一朵淡藍色花遞給我，花至鼻下無香，但有股令人困惑的味道，無法形容。
    “我是這裏的祭司長比奴。歡迎您的到來。”
    “我有點累了，有事明日再議吧。”
    比奴和那幾乎沒有存在感的烏魯阿吉利索地將我安排在神所後方的小殿裏休息。
    我進屋還未來得及喝口水，便把小點叫到內室，道，“你送信到王城，這裏情況不妙。”
    小點看我一眼，好像是在等我解釋什麼。
    我敲敲旁邊頗為昂貴的藍雨石圓桌，道，“這裏有錢的很，交不出貢賦必定不可能。”
    “是，大祭司長。”
    小點得令便推門出去了。可不過十秒鍾就折了回來，她小聲道，“比奴來了！”
    我使了個眼色叫她退到一旁端茶伺候，很快，那女子便緩步而至，絲毫不顯怯懦。
    “七月很累了嗎？”
    我有點詫異她對我直呼其名，敢這麼做的人並不多。
    這種情況下我不得不更仔細地觀察這個在我麵前站得筆直的女子，我雖每年都會召集全國所有的祭司長來王城接受訓誡，但在為數200多人中，我對她一點印象都沒有。她身後跟著一個白衣僧侶掌燈，他一直低著頭，令人看不清眉眼。
    比奴瞟了一眼我放在桌子上的以莎花，輕聲笑道，“我命人做了幾樣小菜，還帶了些清甜的花釀酒給你解解乏。”
    說著幾個下士便魚貫而入，將五六盤精致的漂亮花盤置與石桌上，再盛上一小盅芬芳的佳釀，頓時間房間裏都被奇香填滿。
    “我也給你帶了一些禮物。”
    小點端出一杯木盅盛的清水遞給比奴，“憶苦思甜水。”
    比奴輕輕搖晃著木盅，說道，“裏麵泡了苦甘草，氣香，味卻微苦，提醒祭祀們生活切忌奢靡浪費。果然是七月的作風。”
    我看著一桌子美味珍饈卻不好意思先動筷，真是著急。
    “不過，苦難的日子恐怕應該被遺忘才對，既然眼前都是百草鮮花，還何必懷念那些臭石黃沙。”
    比奴將憶苦思甜水一飲而下，起身道，“我先告退了！”
    這人來的快，去的也快，卻不似旋風烈火。
    我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這不知名的酒水，一股清涼滑入胃中，然後竄到了全身，那種感覺真是好極了。吃了東西，精神倍兒棒，又泡了個熱水澡後，我感覺精神煥發，遂叫小點陪我去城裏隨便轉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