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平生誤:清濁難辨,情與江山  二十六.情醉原來不自知,而今知後無處放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795
滾屏速度: 保存設置 開始滾屏

     正在意亂情迷之時,寇準忽然含混地呢喃了一聲,聽起來像是:“德芳……”
     如雷轟電掣一般,忽剌剌地驚醒,汗流浹背。
     生平第一次覺醒,原來……原來在自己情思最幽邃的角落,或許……或許不隻將他當作知己……
     怎麼可以有這樣的念頭……
     他那麼毫無保留地信賴自己,可自己,竟然會有這樣的念頭……
     心裏,翻江倒海一般,洪流般湧動的情愫與理智激蕩衝撞,令心房幾乎要裂開了……
     身體有如燃燒一般的灼熱,一陣陣湧動的熱浪流淌過四肢百骸……
     莫非,每次見他時心中的喜悅悸動,他傷痛時自己的肝腸寸斷,他離去時自己的魂牽夢縈,或者說,自遇見他以來自己心中的種種百轉千回,不隻是因為他是平生的知己,還因為,這樣……
     或許,自己早已情醉而不自知?
     可這份情,又當如何安放?
     ……
     德芳忽然將寇準放下,奔到門口,跪在地上,捧起地上冰冷的雪從頭頂澆下。
     冰雪相激,狂風吹打,好不容易全身的燥熱與燒灼才有些退下。
     整頓神智,依舊回到寇準身邊擁他入懷,隻是這次閉了眼努力不去看他,任憑身上灼熱的浪潮一波波湧動拍打。
     就這麼靜靜地擁著他過了一夜,思緒狂亂,一夜未眠,卻再無其他。
     隻是到清晨日出時,已經精疲力盡。
     ……
     窗外白亮的光照到寇準臉上,發現他麵上的緋紅已經退去,恢複了皎潔,再伸手摸他的前額,已是如常了。
     德芳打開門,雪已經停了,滿目的銀裝素裹,冬令的日光照在雪地上,白晃晃的有些刺眼。
     正凝望著眼前的白茫茫大地,忽然聽到身後一聲含混的呢喃。
     “德芳……”
     回過頭去,發現寇準已經醒了,一副混混沌沌的慵懶模樣,揉著額頭,“我們在哪裏?我這是怎麼了?”
     看著寇準清迥純淨的眼神,德芳不由得一陣心悸,拚命壓下翻江倒海的千思萬緒。
     “你昨夜受寒發熱了,所以我找了這間海邊漁民的屋子來避避風雪。”
     “哦。”寇準低頭看看自己身上,發現隻剩一件中衣,蓋著自己的鶴氅,不由得吃了一驚。“我的衣裳呢?”
     德芳隻覺麵上一陣灼熱,心跳得厲害,一麵努力掩飾自己眼中的慌亂和羞愧,一麵說道:“你的長袍昨夜濕透了,所以我把它放在火邊烘烤,現在應是差不多幹了吧。”說著拿起火邊的長袍遞給寇準。
     寇準一麵穿上長袍,一麵問道:“是你替我脫下的?”
     心跳一瞬間停止了,耳畔一陣轟鳴。
     隻得含含糊糊地答了聲:“是……”
     卻發現寇準的桃花眼裏滿是戲謔而清亮的笑意。
     “堂堂八賢王,伺候微臣,真叫臣受寵若驚啊。”
     停止的心又恢複了跳動。
     麵上一紅,“少來,本王隻是,隻是禮賢下士罷了……”
     “咦,也沒見各位朝臣告病時,王爺都去侍奉湯藥啊?”桃花眼得意地一挑。
     “你……哼,下次病了,再不管你!”狠狠地一揮袖,試圖掩飾自己的倉皇與羞赧。
     “那我可要珍重身體,不再生病,免得無人照管,哈哈。”
     “別逞強了,來,我燒了熱水,把它喝了。”德芳撇著嘴,遞上一碗熱水。
     “那就多謝王爺啦。”寇準得意地笑著,伸出手去接過那一碗水,碰到了遞過碗來的白皙手指。
     德芳不由得渾身一顫,手被觸碰過的地方像是火燒了一般。
     “咦,你怎麼臉上紅了?莫不是被我傳上風寒了吧?”
     寇準伸出手去探德芳的額頭,他卻被針紮了似的猛然轉開。
     “沒……沒有,隻是被火烤得有些熱。”
     寇準對昨晚發生的事和德芳心中的千思萬緒毫無察覺,隻是無邪地言笑晏晏,德芳懸著的一顆心才放下,隻是正眼看他時,仍有些心慌意亂。
     看門外風雪已停了,兩人出門趕路,又走了半晌,方走到大路上,半日後才回到知州府衙。府衙中人和德芳留在酒家的隨員見兩人回來,好不高興,原來昨夜二人未歸,他們驚惶失措,已是尋找了許久了。
     換上幹爽溫暖的衣服,坐在府衙後堂裏,圍著暖爐,捧上一盞熱茶,兩人才算徹底暖和過來,想起這無緣無故的一場風雪災厄,不覺有些好笑。
     “若不是你帶我到海邊,怎麼會受這一場風雪煎熬?”
     “明明是你要去看海的。”
     “那你就不能選一處有人煙的地方啊,非要去那種人跡罕至之處,凍死了也沒人救。”
     “因為那裏最清淨,海最美啊。不過,也沒有白受這一場凍。”
     “怎麼?”
     “因為,很快就可以回汴京了。”寇準莞爾一笑,隨即喚了侍從過來,“請慕容大夫來,說我昨夜受了風寒,回來便吐血昏倒了,氣息奄奄,命懸一線,請他速速過來診視。記得,要裝成一副驚惶失措的樣子。”
     “是,大人。”
     “你這是什麼意思?”德芳不解。
     “既然他早想置我於死地,那就索性遂了他的心願吧。”
     德芳一怔。
     “嗬嗬,知不知道有一種藥,可以令人假死?”寇準微笑的桃花眼中,閃動著慧黠的光亮。
     ……
     少頃,侍從已火速請了大夫來到府衙後堂,隻見合府之人,都是滿麵焦灼神情,想來是知州已經性命危殆了。
     進了臥房,床邊圍了幾個官吏和侍從大哭,見大夫來了,忙閃開一條路。隻見知州麵色如紙慘白,嘴角尚餘幾絲血痕,再一摸手腕,沒有一絲脈搏,已是有些涼了。
     大夫眼中閃過一絲捉摸不定的光,像是……喜悅?
     他定了定神,輕咳了幾聲,低沉地說道:“大人他,已經歸天了,趕快準備後事吧。”
     身邊一陣死寂,隨即響起震耳欲聾的嚎哭。
     忙亂之中,沒人再顧得上招呼大夫,他自己悄悄地離開了知州府衙。
     乘了門口的馬車,避鬼一般地逃離了這座死亡光顧的府衙。
     回到家中,閉緊了所有的門窗,支開了所有人,摸出一張羊皮紙來開始寫信。也不知是由於慌張還是興奮,手一直哆哆嗦嗦的,好不容易草草寫了幾行字,用火漆封好,跌跌撞撞地向門口走去。
     門吱呀一聲開了。
     大夫忽然覺得有一雙鐵一般的大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一個淩厲的聲音低低地說道:“拿下他手中的信!”
     抬頭看去,不久前還被死亡籠罩的麵孔此刻寫滿了憤怒,出現在他麵前,身邊圍著一圈官兵,還立著一個身穿王袍的青年男子。
     他以前見過那麼多的恐懼時的崩潰,此刻自己也雙腿一軟,跪倒在地上。
     知州拿過士兵呈上來的那封信,隻見上麵寫道:
     “某人已病故,在下將不日進京稟告詳情,望履行承諾。”
     知州嘴角揚起一絲冷笑,目光中的淩厲與升騰的氣勢令跪著的大夫不寒而栗。
     “帶到府衙後堂,本官要親自審問。”
     轉身飄然而去,留下大夫頹唐的身形癱倒在地上,麵如死灰。
     ……
     大夫被帶到後堂書房前,已是下定決心無論如何酷刑拷打也會咬緊牙關。
     走進書房,卻隻覺一陣清純的茶香迎麵撲來。
     一個雲淡風輕的聲音從容地說了聲:“慕容大夫好,坐,請用茶。”
     這算是暴風驟雨前的平靜嗎?
     知州的麵上是一派淡然平和,仿佛方才發生的一切與他毫無關聯,倒是身邊坐著的王袍男子麵上隱隱有慍色。
     “現在,你可以告訴本官是什麼人指使你置我於死地了吧。”
     “大人在說什麼,草民聽不懂。”下定了決心要裝瘋賣傻。
     “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在給本官的藥裏下了五靈脂,欲置我於死地嗎?告訴你,你第一次做本官就發現了,從未用過你的藥。”
     心猛地跳了一下,“原來,大人早知道了,那你一直不動聲色,是為了……”
     “不錯,等你暴露。”知州含笑的眼神看來竟有種洞察人心的穿透力,讓他覺得五髒六腑都被看透了。”
     “既然大人已經看透我,就殺了我吧。”昂起頭來,一副寧死不屈的模樣。
     知州淡然一笑,“倒是視死如歸的漢子,隻不過,本官絕不做枉殺無辜的事情。”
     “我要謀害你,已是死有餘辜。”
     “哎,本官知道這絕非你的本意,告訴本官是何人指使,本官赦你無罪,還要獎賞你揭發之功。”
     “謝大人美意,隻是草民既受人之命,便要保守秘密,揭發是萬萬不能,還是請大人賜草民一死罷。”
     “我知道你不願言,而心甘一己承擔,必然有難言之隱,可是家人被挾持?”
     大夫眼中,第一次有淚水淌下。
     “大人既已猜到,就請成全我一死吧,這樣我一家老小還可得保全,草民在這裏……謝過大人了。”說罷叩頭於地。
     “起來吧,其實,隻要你肯聽從本官,還有兩全的辦法。”
     大夫抬起頭來,一臉的不敢置信。
     “告訴我是何人劫持了你的家人並逼迫你來害本官,本官去救出你的家人。”
     “謝大人好意,但此人,恐怕大人也無能為力。”
     知州悠然一笑,轉頭看向身邊那身著王袍的男子,那男子鳳眼向大夫一瞥,唇上揚起一抹看不透的笑意,“你知道我是何人嗎?”
     “草民不知。”
     王袍男子緩緩地從身後的案幾上拿起一柄金鐧,漫不經心地拂拭了兩下,又含笑向大夫掃了一眼。
     大夫雙膝一顫,又重重跪下。
     “八……八王千歲……”
     “起來吧。”聲音裏是一種不容反抗的威嚴,即使語調是溫和的。
     大夫顫顫巍巍地立起身來,隻覺背上濕透了。
     “你隻要告訴本王和寇卿是何人指使你,本王定會保你一家平安,而且會重重賞賜,足以令你一家今後榮華富貴。”
     “千歲……”大夫額上的汗,一滴滴落下。
     八王並未看他,而是把玩著金鐧,繼續從容地說道:“如不然……你以為本王就毫無辦法查出你的指使者是何人嗎?至多耗些時日罷了,但到那時,隻怕……”八王舉起金鐧,向麵前立著的大夫輕輕點了兩下。
     大夫撲通一聲又跪倒在地,汗如雨下。
     八王隻是看著他,嘴角揚起一抹淡然的笑,仿佛剛才說的是最微不足道的一件事。
     大夫低著頭跪在地上,忽然間下定了決心。
     “王爺,大人,我招,但請一定保全我一家人。”
     低低地叩首,隻能把一家的性命都賭在麵前這兩人身上。
     “本王答應你,君無戲言。”聲音裏的威嚴此刻是那麼令人心安。
     “謝千歲……此人……此人是……”大夫喉嚨裏簡直像堵了什麼似的,說不出來。
     “你既然為難,本官來問你罷,你隻要點頭,或者搖頭。”寇準看著他。
     大夫點了點頭。
     “這個人,是不是一個女人?”
     大夫吃驚得雙眼睜大,點了點頭。
     “是不是一個宮裏的女人?”
     大夫又點了點頭。
     “是不是她?”寇準用茶水在手中寫了一個字,給大夫看。
     大夫已經吃驚的說不出話來,隻是點頭。
     寇準轉頭,意味深長地向八王一笑,“果然是她。”
     又回頭看向大夫,“那封信,你原樣寄給她罷。”
     大夫一愣。
     寇準眼中閃著深沉的笑意,“就讓她,也稱心如意一回……”
2024, LCREAD.COM 手機連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