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池曉頓住了，腳邊的木頭不安的蹭了蹭池曉的腿，抬著腦袋看他。
    相隔十年再重逢，哪怕是曾經最最親密的人也難免生出一些恍惚的陌生感。
    那個人帶著被時光磨礪出的光華重新站在他麵前，池曉第一眼卻沒有認出他來，隻當是長得相像的人。
    池曉真想再次感歎，十年真的太長了。
    他愣愣地轉過身再次打量他，卻覺得茫然。
    應該是熟悉的，可是實際上卻極度陌生。和內心肖想過的樣子大相徑庭，似乎他就應該是穿著比自己大一號的校服，帶著有點疏離的表情緩緩推著自行車走在自己前麵的那個樣子。
    而這個人，笑容完美無缺，像麵對每一個陌生人一樣對自己微笑。
    挑不出錯來，卻總覺得不對。
    “你是？”也許是疑惑太深，下意識地就想確認。
    木楊微微錯愕，隨即很快從容地笑笑，“原來你不記得了，”他向他伸出右手，“我是木楊，你的學長，池曉。”
    笑容看不出深淺，卻足夠當成麵具，將很多的負麵情緒都掩蓋得妥帖無比。
    十年，時間長得足夠將一切消磨幹淨，感情也無外如是。
    這一刻，池曉很遲疑。也許，他並沒有自己以為的深情。他可能隻是喜歡自己臆想出來的那個木楊，而眼前的人，顯然不是。
    時間太久了，久到連我們自己都分不清真假。
    已經沒有人會相信十年至死不渝的感情，更何況他們曾經本來也沒有到那個程度。
    隻是，池曉生性清冷，不易動情，反而更加長情。
    池曉腦子開始正常運轉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連人帶狗坐在了木楊的車裏。他抱著木頭坐在後座，就那麼呆愣愣地看著木楊開車的背影。
    “真的好久不見了，我都認不出你了。”池曉笑了笑，突然開口說。
    木楊抬起眼睛透過後視鏡同他對視，“幸好我還認得你。”
    池曉覺得自己完了，活了二十幾年卻怎麼也學不會那些拿腔作勢的本事，所以他突然說一句話自己的心就失守了。連微微張著嘴一臉呆愣的傻樣都來不及回來，就在木楊有些促狹的笑容裏敗下陣來。
    車裏一片尷尬的沉默。
    木頭似乎也感覺到了氣氛詭異，一直不安地亂動，到處亂蹭。
    “唉，你要是把人車弄髒了我賠不起洗車錢就把你賣了。”池曉捏著木頭的尖耳朵小聲警告它。
    木楊兀自笑了笑專心開車。
    到鍾靈家樓下的時候，看起來她已經在哪裏等了不少時間，所以在見到池曉和木頭的時候露出了安心的笑容。
    “抱歉，有點事耽誤了。這狗今天就麻煩你了。”池曉把手中的狗鏈子交給鍾靈，蹲下身子捏了捏木頭的脖子，“乖乖聽話，晚上我來接你，給你買妙鮮包。”
    木頭見主人要走有些不安，卻也不敢怎麼樣。畢竟比起見不到主人的憂桑它還是更期待之後的妙鮮包。
    “好可愛的狗，它叫什麼？”鍾靈同池曉一起蹲下來，揉揉木頭的腦袋笑著問池曉。
    秋日午後的陽光溫暖地包裹著兩人一狗，他們麵帶笑容互相交談，狗乖順地坐在一旁。這幅畫麵其實很溫馨，一家三口的感覺。
    但是看在有些人眼裏卻很刺眼。
    木楊不太清楚自己現在是什麼心態，他隻知道自己非常不爽，如果眼前的景象是一幅畫，那麼無論它多麼珍貴值錢他也會狠狠地撕碎。
    “木頭。”池曉歎口氣，有些猶豫地道：“我養了這麼久也沒發現它哪裏可愛了，蠢死了，幹脆送給你養算了。”
    “誒？”
    “嗷嗚～”木頭聽懂了，馬上掙開鍾靈的手，直往池曉懷裏撲。
    池曉滿意地鉤鉤嘴角，站起來道：“下次還敢不敢賴皮裝死了？”
    木頭委屈地哼哼兩聲，咬住了池曉地褲管，表示答應。
    “跟鍾靈阿姨回去，晚上給你帶妙鮮包。”說完池曉就走了，也不管木頭在後麵牽著鍾靈追了他好幾步。
    鍾靈愣愣地看著池曉走向對街。
    原來這個男人也有如此溫情的一麵，不隻是她看到過的清高淡漠的故作溫和和無所謂。對待一隻狗尚且如此，若是將來她能給他生個孩子，想必生活必然是溫馨美滿的。
    這樣的生活就很好，簡直不能再好了。
    鍾靈笑了，蹲下身摟住了木頭的脖子，“沒想到他這樣的人會養你這樣一條傻狗。”
    池曉在路邊攔車的時候被背後的喇叭聲嚇了一跳。
    是木楊的車。他還沒走？
    “上車。”木楊搖下車窗朝他勾了勾手。他不知道什麼時候戴上了墨鏡，看不清楚神色，但是顯得五官線條特別立體分明。
    不再是少年時期俊秀的樣子，多了些成年人的淩厲冷峻和剛毅。
    和池曉曾經設想過的樣子差不多，卻也不太一樣。至於哪裏不一樣，池曉不知道。
    他回過神的時候發現自己大概對著木楊發了很久的呆，臉上微赧，隻好囁嚅道：“呃，我自己打車就好……”
    “上來，順便而已。”
    嘖，說的話還是同從前一樣簡潔，卻帶著半命令的口吻不容質疑。
    估計是從前對他順從慣了，池曉推了下眼鏡乖乖上了車。
    車裏太安靜了，安靜得讓人焦躁不安。
    池曉覺得應該說點什麼，可是什麼也說不出口。
    這十年你在哪裏？過得怎麼樣？什麼時候回來的？還走嗎？為什麼一聲不吭就走了？十年裏為什麼一次也沒有聯係過我？我對你來說……曾經算什麼？
    太多想知道的堆積在一起，反而讓他什麼也不想知道了。
    如果此刻木楊告訴他我回來是為了你，那麼池曉一定會微笑著告訴他你來遲了——哪怕他一個月前還在期盼。但要是木楊的來去都和他無關，池曉會憤怒會羞恥，不是遷怒於人，隻是恨自己自作多情。
    有句話不是這麼說的麼，什麼都不知道才比較幸福。
    就像學生不知道第二天有考試前一天晚上還能睡個幸福的覺。若是知道了反而焦躁不安睡不著，第二天依舊死的很慘。
    池曉寧願自己是前者。
    “剛剛那個是你女朋友？”木楊突然開口。
    “啊？”池曉一直在神遊，回過神才“嗯”了一聲。其實他們根本沒有正式確立關係，隻是帶鍾靈回過家，算是默認了戀愛關係。
    “挺漂亮的。”
    “是麼，謝謝。”這樣的對話發生在他們身上池曉覺得有點詭異，所以他隻能尷尬地笑笑，扭過頭繼續看窗外。
    校慶晚會其實很無聊，一堆大名鼎鼎的校友致賀詞，然後領導致賀詞，然後是歌舞表演。池曉看得直打嗬欠，還不如回去批改學生寫了各種神奇答案的試卷，至少有驚喜和樂趣啊。
    好不容易熬到散場，就在池曉歸心似箭的時候手機響了。
    接起來才想起，對了，晚上還有同學聚會呢。
    池曉覺得沒給過班長自己的手機號，他怎麼知道的呢？誒，人際關係是張神奇的網，池曉不懂。
    “又在發呆？”木楊老遠就在散場的人群裏看到他，走過去在他眼前伸出手晃了晃。
    “呃，我在思考。”池曉很認真地回答。
    “哦？想什麼？”
    “想為什麼我沒告訴這個人我的手機號他卻能打通這個電話。”池曉一本正經，表情嚴肅。
    木楊不說話了，抱臂打量著他。就在池曉開始覺得背後涼颼颼的時候，他說，“池曉你真的變化挺大的。”
    池曉笑了，淡淡道：“你也變化挺大，你看我第一眼都沒認出你。”
    木楊說不出話來，池曉卻心情愉悅。
    他決定，等下給木頭買五包妙鮮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