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熱傷風，今天上午昏昏沉沉地上著班，工作總是出錯，實在有些熬不住，索性請了半天年休去了躺醫院。
    今天周四，醫院人很多，各式各樣的病人、家屬，排隊掛號遠遠看就是一條大長龍，總覺得自己體力不支，於是打了電話給母上幫忙排隊掛號。掛了電話就乖乖坐在醫院大廳的椅子上，靜靜地等母上過來。
    一個人無聊至極，靠在椅子上四處張望，看到一個初中生模樣的女孩子。她長得很可愛，有著青少年期特有的嬰兒肥，走路的時候兩根辮子一晃一晃的，眼睛撲閃撲閃的，很有靈氣的樣子。她好像在找人，神色匆匆，顯得有些焦急。
    我想應該是我的視線太明顯了，總之，她看向了我。視線與她剛一碰撞，我竟然一背冷汗。她的眼眸深不見底，但又一想，我大概太神經質了，發燒的人出汗很正常。自嘲的笑了笑，瞬即移開視線，閉目養神。
    “阿姨，我可以坐這裏嗎？”脆生生的女聲帶著笑意。我不認為她在叫我，我還很年輕，怎麼也不能是阿姨輩。自我安慰，直到有人晃了下我的肩膀，“阿姨？”我想我是逃不掉的了，心不甘情不願地睜眼，臉上掛著快撐不住的笑：“怎麼了，小妹妹？”我真鄙視自己。
    “我可以坐這裏嗎？我媽媽還沒來。”
    是剛剛那個小女生，不知道她生了什麼病，臉色有些蒼白，我打量著她，她很有禮貌地衝我笑。我點頭，用手拍拍邊上的座位示意她可以坐下。有禮貌的孩子總是討我歡心的。
    “我看你剛才好像在找什麼，是什麼東西掉了嗎？”我拿出長輩的姿態。
    “唔，我找人。”小女生大概是和陌生人聊天還是覺得有些不自在，低頭有些怯生生地回答我。
    我刻意找著話題，盡量靠向現在初中生的品位，我總是想讓自己感覺年輕一些，也想讓她能更自然的跟我聊天。
    我們聊了會，她也能放得開了。
    我知道了她叫小靜，是個初中的在讀生。她每晚住校，一個月能回家一次，下午六點會有晚自習，一直上到晚上八點半。
    在聊天的過程中，小靜總是慌慌張張的，我會關切地問她怎麼了，她低頭想了一會，繼而抬頭對我莞爾一笑：“阿姨，我媽還沒來，我給你講個故事好嗎？”
    我看著她，她的笑蔓延進眼裏，但不知為何，仍是讓我有了剛見到她時那種不舒服的感覺。每次隻要一與她視線相碰，總會有這種感覺。
    小靜是個體貼的女孩子，看到我有些不舒服，就去弄了杯熱水給我，我衝她感激地笑了一下。
    她把水遞給我後，就不再看我，緩緩講述她的故事。下麵就由我來轉述這個有些荒誕的故事，可能我轉述的不到位，各位看官就將就看看吧。
    小靜說那是04年的一個夏末傍晚，她照例找同學一起去教室，但那天似乎所有人都一起說好了有事，晚點再去。小靜也想晚點去，無奈自己的數學作業沒有做完，晚上老師要抽查，隻得先去教室把作業補了。
    路上，天邊一片火紅，小靜覺得那是火燒雲，興奮地看了會天，知道眼睛有些花，才想起得趕緊去補作業。
    小靜的教室在5樓，一進教室卻根本連一個人也沒有，差點以為今天晚自習取消了，不過想想，就算取消了作業總得做，明天還要交呢，於是坐下來奮筆疾書。
    感覺時間過了很久，天都黑了，小靜才抬起頭，揉了揉酸疼的脖子。
    一轉頭竟然看見本來雪白的牆上有著一大塊黑乎乎的斑跡。其實也不能說是斑了。
    它足有一人高，最重要的是深深吸引著小靜。
    小靜好奇的走了過去，剛想伸手去摸摸看是不是誰塗的顏料或者新刷的漆，就猛地被拖進了這偏黑色裏。
    一直以來，小靜都害怕怪力亂神，害怕的剛想大叫，就發現自己來到了操場。
    她回頭看看自己班級的方向，竟然神經大條地覺得有個捷徑可以從教室直接到操場真方便。
    可是再神經大條的人也會覺得不對勁。
    本來應該漆黑的天，還是那麼火紅，像要燒了這座學校一樣，而本來應該熱鬧的學校也死一般寂靜。
    小靜咬了咬牙，克製住撒腿就跑的衝動，中了邪一樣朝與教學樓相隔數百米的音樂教室走去。
    我問她為什麼要去音樂教室，而不是幹脆回宿舍。小靜搖搖頭，她說自己就像被人推著往音樂教室走，她想不去都不行，意識自己的，但腿完全不聽使喚。
    音樂教室所在的樓層裏有著好幾間房間，小靜剛塌進大門，就發現外麵的天又暗了下來。
    遠遠的聽見鋼琴聲，小靜以為大家都在上音樂課，認為他們都不通知自己，氣衝衝地走向音樂教室。
    教室門上有塊玻璃，可以看得見裏麵。歡快的音樂聲傳進小靜的耳朵，小靜沒有敲門，隻是站在外麵偷偷的看。她看見裏麵有好多人，大家說說笑笑，還伴著音樂翩翩起舞。
    小靜不禁被著歡樂傳染，笑容隻停留了一秒便凝固了。小靜根本沒看到任何人，隻有腳，一雙雙穿著鞋子的腳，跳躍著。
    小靜被嚇著了，動不了，也不能發聲。她癱坐在地上，半天起不來。
    突然鋼琴聲停止，小靜甚至聽到朝她走來的腳步聲，緩緩的，以及手搭在門把手的聲音。
    小靜連連後退，她站起來，瘋了一樣往外跑，周圍還是一片安靜，不，應該說是死寂。
    小靜不停的跑，那火紅的天，就像要燒到她了。她害怕，怕得哭都哭不出來。心裏隻有一個聲音一直在對她說“跑，離開學校”。
    也許是因為太害怕，她總得自己自己跑了好久，從來沒覺得自己的學校這麼大，那天是她最累的一次。
    跌跌撞撞地終於跑出了校門口，她氣喘籲籲，下意識的回頭看看偌大的學校。哪裏還有學校的影子，根本就隻有墳。
    一座座墳頭。是亂葬崗。
    之前就聽說自己的學校是建在亂葬崗上麵的，當年施工時還挖到了人骨。小靜甚至不覺得害怕，我猜她是怕過頭了，就像我們餓過頭就不餓一樣的原理。
    歎了口氣，轉頭準備走回家。想回家找媽媽，她是真的害怕了。
    剛走沒幾步，就感覺到有人輕輕敲著她的背，她以為是同學，欣喜的回頭，看到的卻是她同學一手舉著人的腿，一手拿著人的胳膊啃得正香。那個女生滿口是血，還獻寶似的將大腿舉到她眼前，殷勤地問她要不要。
    小靜說到這裏又停了下來，若有所思地盯著遠處看，我剛想催她繼續說下去，忽然背後有人拍了拍我，我心裏一驚，慢慢轉過頭，發現是母上大人。
    我如釋重負：“媽，你終於來了，等死我了。”
    “你呀，這麼大了還不讓人省心，看你以後嫁人了怎麼辦!”母上的特色嘮叨。
    我揉揉耳朵，不以為意地催著母上去排隊，因為我覺得我快要被燒死了。母上點點頭，叮囑我坐好，然後就排隊去了。
    回頭再看小靜的時候，她已經走了，我想大概是她媽把她接走了吧。
    我身體很不舒服，渾身滾燙，想著撐不住了，就躺著吧，反正這也沒人認識我，不用在乎丟不丟臉這個事，病人嘛，總得體諒體諒。
    在醫院打了吊針後，身體也好多了，躺在家裏，看著電視忽然想起了小靜，又是一陣冷汗。
    小靜說她04年上的初中，可今年是12年，她怎麼還是初中？我想不通怎麼回事。
    晚上我又開始發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