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三哥顧慮甚多，區區幾人又有何懼？”赫佚言坦率一笑：“想引出這股勢力，必要有足夠的誘餌才行。而寧王無疑就是那誘人的餌料。不難猜想，三哥這般躡手躡腳，乃是顧忌寧王安危，方才遲遲不願動手。所以……佚言鬥膽，自行幫三哥走了第一步。”
    尉遲涅韻心裏被吊得難受，麵上卻不顯出一點來，反而從容道：“繼續說。”
    “現下敵暗我明，兵家大忌。佚言此時住入天佑殿，那些有心之人免不了要仔細調查一番，如此卻再藏不得。何況，還有些個按耐不住的已經著手行動了……”
    這話雖未言明，倒是命中要害。
    “烏合之眾。”尉遲涅韻語氣逐漸轉冷，眼中殺機隱隱：“苡藏才去了長佑殿，便有人大著膽在我眼前挑唆是非，倒真不知他們有幾個腦袋！”
    赫佚言脊背驟然泛起一股寒意。
    “三哥何須動怒，佚言應允宮宴安排而不加反抗，便是要引出這背後指使之人。”
    “這麼簡單……”尉遲涅韻來回踱了兩步，臉色比剛剛染上些許沉重：“既是你能想到的，如何別人卻想不到？恐怕另有玄機！”
    “佚言也曾懷疑，宮宴獻藝並不單純，直到見了眾人反應，方才驚醒，指使之人不正是在確定佚言到底存著幾分影響力，再圖日後。”
    尉遲涅韻眉毛漸漸皺起，凝神剖析道：“那人既然知道你與苡藏十分相似，又習得涅言之曲，大可留著好好謀劃，為何這般迫不及待的將你推出來？再者，苡藏雖失憶，容貌卻是曾經那般無二，你於他又有何威脅？”
    言畢，尉遲涅韻更感覺不對勁，一定還有機關，那人花了這麼多功夫，不會隻為試探，他還有什麼計謀？
    赫佚言低下頭，咬唇道：“佚言該死，竟沒想到這麼多……”語氣中，說不盡的懊悔。
    “是我疏忽了。”尉遲涅韻喃喃道：“看來問題出在天佑殿，此人動作如此之大，還能安然端坐幕後，果真不容小覷……”
    “縱使天佑殿固若金湯，卻無法保寧王絕對安全。所以，佚言願憑一己綿力，替……寧王引出這股暗流，以除後患！”
    “替”字說得擲地有聲，尉遲涅韻卻好像被人扼住心髒那般難受。
    “言兒，你不必……”
    赫佚言白衣飛揚，硬是激出一股咄咄逼人的氣勢，滿身驕傲！
    他微笑著打斷了尉遲涅韻接下去的話：“佚言如此，是為國、為家。寧王博學，日後江山平定，是少不得他的。若三哥顧慮佚言圖謀不軌，待陰邪破除後，便賜一死，佚言絕無異議！”盈水清眸中略帶著一絲倔強，黑深的瞳仁中，有冷冷的光華在流轉。
    尉遲涅韻頓時大訝。
    賜死？
    受人滴水之恩還當湧泉相報，赫佚言身形如此單薄的男子，那日卻毫不猶豫的擋在了自己身前。
    蒼茫大雪在他們周圍飄絮。
    赫佚言雪白單薄的衣襟在白茫茫的雪花中陣陣抖動。
    那尖銳的箭，刺破了阻隔。
    血，從胸膛的傷口湧出，從他按壓著的指縫間湧出。
    染紅了身下白色錦袍的少年，染紅了泣鬼悲鳴的戰場，染紅了他早已猩紅的雙目。
    他……還能讓他再死一次？
    此刻，赫佚言望著他，等待他的回答。
    那副哀怨乞憐卻又強作驕傲的神情，尉遲涅韻卻再說不出一個字，隻覺心裏堵得難受。
    拒絕？他如何拒絕？
    接受？他又怎能接受？
    赫佚言無意間向右斜側一撇，神色微凝，立即收回了視線。
    尉遲涅韻腦中早已是被攪得翻江倒海，隻見赫佚言眸內霧靄氤氳，上前輕輕擁住了自己。
    貼著胸前的身體還是如此熟悉，柔弱，青澀的纖細，宛如少年般修長骨骼，散發著極清遠的寒香。
    尉遲涅韻深深吸氣，好似冬的冷，侵入心肺。
    可又多了一點什麼。
    “寧王那日無故服毒自盡，三哥就不曾懷疑嗎？天佑殿中，怎會有致命的毒藥，難道要寧王再遇危險，三哥才知後悔？”
    尉遲涅韻一顫。
    風陣陣吹來，桃花點點，恍若落英。
    仿佛他的心，一時間，亂了……
    赫佚言輕點腳尖，嘴唇緩緩湊近尉遲涅韻臉側，淺聲嗬道：“三哥很清楚的知道，即便在前朝，自己能運籌帷幄，於後宮的暗流詭訛，終究是力不從心的……”
    濕熱的氣息噴向耳郭，氣氛頓時變得尷尬又曖昧。
    遠遠望去，兩人身形緊貼，隱在這錯落的花影裏，竟真似是擁吻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