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靜悄悄的，屋裏的燭火輕輕晃動。
    紅蓮低著頭抿著唇，濃密的睫毛輕輕顫抖著，烏發柔順的披下來，身側的雙手緊緊攥住衣角。
    他，哭了……
    搖衡不忍，對著尉遲涅韻，靜靜地行了一禮，低聲說：“屬下求大王帶紅蓮回摴裏！”
    紅蓮霍地抬頭，嗚咽著喚了聲：“大王……”
    尉遲涅韻目光微移，在半空和紅蓮的視線相觸。
    紅蓮眸中滿滿的憂傷，看著尉遲涅韻，先是微微搖頭，忽然又猛地停下，露出祈求之意。
    尉遲涅韻歎了一口氣，對搖衡說：“深入啟國，要破陰謀，除險惡。紅蓮心思細膩，又比你們都識得毒物，若是少了他，你們能保護得周全？”
    “屬下能。”
    “哦？”
    “紅蓮能做的，屬下也能做。保護寧王，出謀劃策，照顧飲食起居，屬下可以。”搖衡低低緩緩地說話，一字一句如清風拂過：“我與紅蓮師出同門，屬下有把握，可以查出食物中是否被動了手腳。”
    說完後，慢慢抬起眼，直直和尉遲涅韻的視線對上。
    搖衡長長抽了一口氣：“請大王成全。”
    他兩隻眼睛微紅，麵色卻白得沒有多少血色，顯然在看到紅蓮自責的樣子後，心生疼惜。
    目光中也藏著往日不多見到的任性執著。
    開權出聲道：“大王，寧王記憶全失，屬下們不敢亂說話。現下若解釋，怕要牽出諸事。不如讓紅蓮先回去，再……”
    尉遲涅韻伸手止住他要說的話，想了不過片刻，下命令道：“去留與否，紅蓮自己決定。”
    大家大為驚訝。
    自古以來，天子掌管生殺大權，任何一個王令，作為下屬，隻有遵從，這是天地恒常之道。
    尉遲涅韻沒有以君王的身份命令，而是像朋友般給予平等，聞所未聞……
    在自己的臣子麵前，你會屈尊降貴與他平起平坐，把王者權利交給一個普通人嗎？
    連搖衡也沒想到，尉遲涅韻會立即作出這樣的決定，驚訝震驚之下，愕然抬頭，連話都不知道說了。
    反而是紅蓮明白尉遲涅韻的心意，滿腔感激，抹了下眼角的淚水，正要說話。
    尉遲涅韻彷佛早就猜到他要說什麼，隨口說道：“跟隨了苡藏多日，他的性情你該知道。若想回去，孤走時跟著便是。若想留下，日後定要盡心盡力，苡藏出了事，自己直接了結了，休要再活。”
    紅蓮熱血激蕩起來，叩首柔聲應道：“屬下定會盡心侍候寧王！”
    “破軍。”尉遲涅韻轉過頭：“吩咐廚房做些苡藏平日裏愛吃的小點心，一會兒怕能用得上。”
    “是，屬下明白。”
    破軍知道事情已經解決，暗地裏沫了把冷汗。
    還好，視寧王如命的大王這次沒有勃然大怒。不然，就算留下眾人性命，責罰怕也少不得了。
    隻是……還是很驚訝。
    寧王平時常掛在嘴邊的人權、尊重、平等，竟能影響大王如此之深。
    換了從前，打死破軍也不相信大王會毫不猶豫地把決定權交給一個隨從。
    不過大王畢竟是大王，設想周到，口風一轉，就打消了紅蓮所有的顧慮。
    賞罰分明，令人佩服。
    “大王曾經答應過屬下，若紅蓮再遇危險，屬下可以自行帶他離開……”
    聲音清冷異常，竟是搖衡。
    此言一出，房間內的幾個人心裏同時泛起無盡的恐懼。
    對王不敬，其罪……
    廉貞趕緊用手扯了扯這不知死活的家夥。
    尉遲涅韻突然冷下了臉，目光一沉，周圍空氣也沉了下來，他皺著眉冷冷的開口：“搖衡！”
    夜裏似乎冷了許多，再多的炭火也還是覺得冷，跪在最外邊的開權禁不住打了個哆嗓。
    搖衡依然扶直脊梁跪著，恭敬卻毋庸置疑的開口：“紅蓮曾中言殿下詭計，險些丟了性命，屬下不得不這麼做。”
    尉遲涅韻的臉冷的駭人，他直直的瞪視他，幽深的目光波濤洶湧：“言兒已逝，現在活著的人是苡藏。他的改變，眾人有目共睹。紅蓮手腳齊全，頭腦清醒，懂得自己判斷。就算是你，也沒有權利幹涉他的人生！”
    搖衡身體微微一震，似有不甘，終究還是低聲回了句：“屬下……明白了。”
    尉遲涅韻歎了一口氣，沒有繼續說下去。
    涅言對付紅蓮的手段殘忍，險些釀成慘事。搖衡沒能及時救下紅蓮，自責很深，甚至曾經屢次動了殺機，都被眾人極力勸下。
    尉遲涅韻命他跟隨伺候苡藏，本來是要讓他借此對涅言有所改觀，沒想到，他還是一意孤行，不願接受事實。
    可見，搖衡對於自己沒有保護得了心愛之人這件事，始終羞憤愧疚。
    這是搖衡的心魔。
    因此對於他敢說出如此不敬的話語，尉遲涅韻並沒有眾人想象中那樣震怒和懲戒。
    畢竟每個人的心魔，隻有自己可尋解脫之道。
    與其讓搖衡遠離苡藏身邊暫保相處無事，不如讓搖衡來麵對他始終要麵對的人、要解決的事。
    這是尉遲涅韻在深思熟慮後產生的想法。
    苡藏不是涅言，他有能力化解了這次危機。
    冰釋前嫌……
    指日可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