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我們住進了一個專門用來出租的民宅。
    我洗了澡出去，把換下的衣服洗了洗，然後將之搭在獨院中橫跨了半個院牆的曬衣繩上。抬頭看到了滿天的星光。很美的景。
    我看了一會兒，準備回到屋裏。
    轉身看到了悶油瓶從他的房裏出來了。
    他的肩膀上搭著毛巾，看樣子也是剛洗過澡……我走近他跟他打了個招呼後，細看，才發現那是他的長袖秋衣。
    心裏歎了口氣，開口道：“我在洗衣服，把它給我。”
    院裏一盞昏黃七十瓦鎢絲燈，院角幾聲秋蟲低鳴。
    我蹲在院正中的自來水管前給張起靈大爺洗衣服，而他坐在躺椅上對著滿天的星星……發呆。
    這都什麼人什麼命？
    苦笑著倒是加快了洗衣服的速度。
    很快就洗完了。
    我把衣服攤開，在晾衣繩上搭好。
    回到原地放盆子時，瞥到張大爺閉著眼以舒服的睡姿攤在躺椅上——睡了？
    我這麼想著，出現在他的上方。看著他——
    這是個怎麼樣的人呢？如果真得是什麼也不會做的話，從前是靠什麼吃的？有個女人，或是有個保姆養活他？不過，有錢的話……！——
    ！
    他就這麼睜開了眼。
    我在他上方看著他，他在我下方看著我。
    我驚地一下站直了身體……你媽，我是為什麼對著一個男人發呆啊？
    我掩示一下走了開去，放水盆，才把盆子放在地上。那方男人就說：“吳邪，我們談談。”
    談話在我的房裏進行。
    我們對坐於兩個小方凳上。
    “我問，你答。”對麵的男人不動如山，音色沉涼入夜。他從沒有這麼主動過，倒讓我有些不安。我不知道他想要說什麼。
    “好。”但，我想這有必要。
    “為什麼要幫我。我不能回報你任何東西。”他看著我，眼色無波，音色無瀾。
    我側了側眼，雙手合十於膝前。
    “也許你忘了，但你確實救過我的命。”我說。
    “……”他看著我，或者說那叫“打量”。
    我微笑地看著他：“別這樣。至少，你不能懷疑我對你的真心與誠意。不然我會傷心。”
    “……”他還是這樣看著這樣說的我。
    我把雙手放開環膝。
    “我確實不求你什麼。我是一個大男人，我願意為你奔走甚至為你洗衣做飯，隻是因為……”
    “我知道了。”他打斷了我，“對不起。”
    “——？”呃，什麼？
    “第二個問題，為什麼要離開這裏。”
    “……離開這裏啊……”嘴裏應著，腦子裏還在想他剛才是說了“對不起”吧，不是吧，是吧？是不是啊？心裏兩行清淚，我搞不定這個男人……
    “啊。”我回到了正題，“我正有意跟你說。胖子那裏有了線索。如果想要找回記憶，應該從過去熟悉的事物出發吧？比如說到過的地方，見過人，住過的房屋——這次這個線索可能幫助我們找到這些關鍵。”
    說著說著我嚴肅起來。
    “長沙、杭州、山東。”他忽然開口說。
    “什麼？”
    他皺起了眉：“那天，我在試圖回憶，我想起了這些。”
    我也皺眉……那天？指他精神反常那件事。
    正說著說著，他有些突然地站了起來。
    他今天這是怎麼了？
    我想著也站了起來。
    我們對立而站。
    “吳邪，我要離開杭州。我要去找到我的答案。這或許是一個以死亡為終結的路，我再次提醒你，你不必跟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