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生彈的自然是好的。”那人捋著邱丹生垂在肩膀的一縷發絲，語氣裏這才稍稍有點興趣。
    幾乎無視眾人的視線，邱丹生信手彈起，他技藝嫻熟，每回彈琴的時候，總會坐的挺拔，可他卻不知道此時他的身姿是多麼的令人垂涎。
    “怎麼不用我送你的那把。”他坐在邱丹生的身邊，靠著他。心裏明白，邱丹生天賦其高，哪怕是不同的瑤琴，對於他而言，都能信手彈起，眼下，他不過尋找一個合理的借口逗逗他罷了。
    “大聖遺音太過珍貴，不適合隨身攜帶。”他一麵說著話，一麵冷不防的咳嗽起來，瞿銘才覺得不對勁，伸手去探他的脈搏，卻被邱丹生隔手避開。
    瞿銘冷下臉，注視著邱丹生略帶遲疑與不安的神情。
    哪怕他和邱丹生之間被人添油加醋繼而口耳相傳，弄的書院內的學子基本都知情，他還是會拒人於千裏之外，究根而言，邱丹生自禁其心，無論他做什麼，他都不會有所動搖。
    眼瞅著瞿銘的臉色變了起來，有人咽了咽口水，接著看下去，有人迫不及待地壓住另一人的肩膀，偷偷摸摸地開始設賭局。
    “要不是恰好出來與人商談要事，想來我們今天會錯過。”反正在這裏，邱丹生是跑不掉的，瞿銘有時間和他耗。
    聽懂了瞿銘的言外之意，邱丹生才如夢初醒般回過神來，按著琴弦的十指微顫，險些被琴弦溢出鮮血來。
    陡然，他肩膀一沉，有人按住他的肩膀，從上由下的俯視道：“彈累了就不要再為難自己，奏樂歌舞之事還是交給歌姬會較好。”
    “丹生如若累了，我定不會為難你的，隻不過還是心癢難耐。”瞿銘狀似可惜地扣住邱丹生的左手，指尖在他的手掌內掏弄了一會兒，眉眼上揚地道。
    被瞿銘與陳錦兩人一左一右按在座位上的邱丹生暗自屏住呼吸，理順了腦海裏的思路後，定聲道：“彈琴奏樂是個日久彌長的心性曆練之途，不論彈之音多或少，時時回照本心，身心當下就能受用。而瞿銘想聽的是天籟之音，我今日也乏了，真要繼續，恐怕音不成調，貽笑大方罷了。”
    瞿銘不動聲色地握緊邱丹生的手，緩緩用勁道：“丹生怕的不是音不成調，貽笑大方，是他吧。”
    哪個他？眾人麵麵相覷，稍後交頭接耳起來，鬧得現場紛紛攘攘，好不熱鬧。
    難道真如他所言，在邱丹生的心中，有他的立足之地？！陳錦猜疑地瞥向邱丹生，心中不由得奮然起來，如若如此，是否說明，他與他之間還有回旋的餘地。
    “我怕的從來都是麻煩，況且……”邱丹生嗤笑的舉起右手，修長白皙的手指上布滿了被琴弦勒緊的細紋，漠然道：“我忘記套代甲了，若是瞿銘還是想聽，我自然奉陪，縱然十指盡毀，也是咎由自取。”
    當年，他在陳錦的身邊蹉跎多年，後來發生的事情太過順理成章，他為了遠房親戚崔英雲與自己割袍斷義，片點不留情。
    橘紅色的燈影靜靜的打在邱丹生的臉上，半晌，他揮落陳錦搭在他肩膀上的手，斜眼睨向瞿銘，不言不語。
    “丹生是要我心疼嗎？”瞿銘眼一瞥，看著陳錦鐵青著臉站在邱丹生的身側，袖中的手緊握成拳，心情不禁好了起來。
    看邱丹生給人排骨吃是種享受，尤其當那人不是自己的時候。
    邱丹生不可見的皺皺眉，葉桂速度的收拾起他手下的瑤琴，用琴囊裝進後，跟在邱丹生的後頭，小聲的叫道：“少爺，你臉色好紅，是不是喝醉了？”
    “多事。”邱丹生不經意地瞟他一眼，那種冷到骨髓裏眼神直叫人看了想打冷顫。
    葉桂抖了下身子，諾諾的縮在他的身後，不敢再探頭了。
    越過陳錦身邊的時候，邱丹生還是被陳錦叫住，他立在原地，麵無表情地道：“你……當真要走？”
    見狀，瞿銘饒有興味的來回望著邱丹生與陳錦，一個要走，一個要留，他們倒是有雅興繼續糾纏不清。
    “我與你從來不同，從前是，今後更是。”往昔的一切模糊又清晰，一個崔英雲，他就完全迫不及待的甩開自己，這種體會，他不希望今世再經曆一次，畢竟他不如自己想象中的那麼堅強。
    在邱丹生的神情中，他看到了決絕。瞿銘嗤笑幾聲，在他府邸裏還沒哪個人敢攔著邱丹生，他要走要留，連他都勸阻不住。
    “這下看不成好戲了。”司徒清時注意到陳錦臉上掩飾不住的失落，心想萬幸，否則邱丹生繼續留下，其他人無法放開，繼續喝酒取鬧，說到底，邱丹生有文人的通病，清高矜持，往日有人叫他一同玩樂，他雖不會拒絕，但總是繃著臉，全程坐在一邊獨自飲酒，純粹應付。殊不知以他鬼見愁的性子，讓人無法與他繼續親近。
    “丹生向來懂得怎麼傷人心，可憐的是有人收不回自己的心。”瞿銘走在前頭，對著門口待命的仆役道：“告訴他，我今日不陪他爛醉了，等有時間，我自會來找他喝酒。”
    “是。”仆役恭敬的躬著身往後退，到另一個廂房傳命請示去。
    邱丹生不把瞿銘的冷嘲熱諷放在心上，穿過人群，走下石階，想要喚仆役叫來輛馬車搭回書院。
    夜深露重，霎時失去室內火爐的庇護，邱丹生在寒風凜凜中不禁打了個哆嗦。
    “丹生不如跟我回府，明日再回書院。”視線一直落在邱丹生受傷的手上，瞿銘嘴角頓了頓，竟不知道該怎麼說他。
    他與瞿銘遲早是要麵對麵地坐下商談，不把事情說清楚，今後瞿銘還把揪著陳錦的事兒戳他五髒六腑。邱丹生冷漠地看了一眼，頷首答應。
    “噠噠”的馬蹄聲隨之傳來，瞿銘躍上馬車，對著邱丹生伸出手道：“不介意我扶你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