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書香門第 第7章大悲無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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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邱丹生就收到陳錦派人送來的治風寒的藥包,他站在門口,看著那小廝好奇的眼神,心裏十分明白他在好奇什麼。
一向傲慢到不把他人放在眼裏的陳錦又怎麼會對一個窮書生事事上心,甚至是關心備至。
正午時候,教導他琴道的師長正巧剛從杭州回來,也給他帶了杭州的三白酒,師娘準備了一下下酒菜,讓他們在家裏就餐,免得到時候喝醉了,貽笑大方。
“丹生,有時候為師也不知道你在想什麼?”阮芾細長的眉梢微微向上抬起,斜眼睨向他的得意門生,卻見邱丹生握著酒杯的左手微微一頓。
邱丹生低著頭,晃著酒杯,醉眼微醺,不明白?誰又能完全明白另一個人的心思。
“我教導你琴技,卻不曾教導你為人處世。你要知道,獨善其身雖好,但為免會寂寞。”撈起袖子,阮芾提起酒壺,垂眼又給自己倒了一杯,“你這性子,也不知道將來有誰可以捂熱?”
“料是誰捂熱的就該是誰捂熱的,如果丹生這一生都遇不到這樣的人,也是丹生的命。”邱丹生閉上眼眸,握著酒杯的手微微一用力,差點就將杯內的液體飛濺出來。
阮芾就著杯沿,抿了下酒水,杭州三白酒,清醇可口,喝多了也不會令人頭疼,難怪丹生會喜愛。
隻不過丹生的喜愛,怎麼就成了另一人的癖好。
“古琴琴身以獨木所成,琴麵係有七根弦,故古稱“七弦琴”。那丹生可否知道古琴為何隻有七根弦嗎?”阮芾眼給他斟滿了酒水,不甚在意地推了杯子過去。
“神農之琴以純絲為弦,刻桐木為琴。舜定琴為五弦,文王增一弦,武王伐紂又增一弦,故為七弦。”邱丹生並不明白他為何要詢問自己如此簡單基本的問題。
“一弦複一弦,若是多出了一弦,那琴聲豈不亂套。君子之道,本該止乎於禮,越過了界限,最後隻會辛苦了自己。”阮芾明顯話中有話,邱丹生一向是聰慧的人,怎麼會聽不懂他的話。
他苦笑了一番,三白酒、君子之道,師傅是想要告誡他,不要因貪杯中之物而令自己陷入難堪的局麵嗎?“我和他,從來都沒有可能,今日沒有可能,今後更沒有可能。”他剛想坐起身清清腦,然不勝酒力,打了個酒嗝。
“為師隻是擔心,擔心你一時的不忍,落得令人唏噓的結局。”抬眸望著邱丹生微紅的雙頰,阮芾好笑地彈了下他的額頭,歎了歎氣道:“不是就好,不是就好……”
“我和他……怎麼會有可能……”話說到最後,邱丹生竟然顯得有些落寂,他喃喃的說完,便枕著手臂趴在桌沿上沉沉地睡去。
聽到他的話後,阮芾眼眸微眯,抬起手,在即將觸摸到邱丹生發絲的時候,又倏忽止住。
佛曰:大悲無淚,大悟無言,大笑無聲。
人隻有在觸及最傷痛的底線,才會頓悟無淚。
他隻是不想丹生將一生的悲歡譜做琴曲,等著回憶完結在最傷痛的畫麵。
“我終究不想見你難過,丹生。”他微微歎息,到底還是收回手。
宿醉醒來,邱丹生用手按住額頭,三白酒好歸好,還是不宜在風寒時多喝。
不然,宿醉可是會要人命的。
突然他聽到“哢”的一聲,有人推門進來,來人的身影較為高大修長,他捧著一碗熱粥坐在邱丹生的床沿,繃著臉道:“明知道自己風寒未愈,怎麼還跑去和師長喝酒,結果連累師母半夜還要托人送你回來。”
許是沒預料到會是他,邱丹生頓時睜大眼,扭頭望向來人,當他看清那人的容貌後,竟不知所措地發起呆來。
怎麼真的會是他,會是他——陳錦!
“你以為除了我,還有誰願意來看你的冷臉。”陳錦仔細的掖好被角,頭也不抬地道:“就算再喜歡三白酒,等你風寒康複後,我自然會找人再送來,也不至於道最後你會落得被人嘲笑嗜酒如命的下場。”
邱丹生用力的晃了晃頭,似乎牽動了頭部的痛楚,他伸手按住額頭道:“不用了,一朝宿醉的感覺,我體會一次就夠了。”
陳錦沒有抬起頭看他一眼,一逕沉默的攥著他的被角,隱藏著怒氣道:“邱丹生,你又拒我於千裏之外。”
他不明白,真的不明白,為什麼邱丹生對任何人都可以溫和有禮,唯獨對他卻是戒備有加。
聽到他的責問,邱丹生眼瞼低垂,別開視線地道:“陳錦,道不同不相為謀,我和你走的路不同。”
當時年少春衫薄,他也曾經壯誌淩雲,以為隻要相知相守,就能忽視阻隔在他們之間的門第之間。
伸手隔開瓷碗,邱丹生抬起頭,一瞬也不瞬的凝視著陳錦,“鳳非梧桐不棲,正如淺灘永遠困不住蛟龍,陳錦,你該明白,我與你隔著不是咫尺,而是雲泥。”
窗外的桃樹沙沙的作響,落進窗內的樹影灑在邱丹生的臉上,在那一瞬間,陳錦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你自貶身價為的是要我知趣退縮,可是丹生,你別忘了我不是一個會按照常規行事的人。”他突然抬起頭,伸直手臂按住邱丹生的左肩膀,定定的望著他,似乎要望進他的眼眸深處。
他豈容有人視自己為無物,這一次,無論邱丹生是有心還是無心,他都要讓他明白,他——陳錦不是一個會輕易接受他人拒絕的人。
邱丹生沒有反抗,他對於陳錦的霸道固執一向習以為常,低聲歎道:“你何必為難我,想與你結交的從來不缺我一人,況且在你的心中,我根本無足輕重。”
正因為明白他的心思,他才不願意再令自己陷入難堪的境界中,無法脫身。
哪怕脾氣再好的人,也無法接受他人的再三拒絕,何況是一向傲慢的陳錦。他收回手,俯視著掀開被角,起身套上靴子的邱丹生,壓低聲音地道:“無足輕重?恐怕是我在你的心中無足輕重。”
邱丹生套上靴子的動作頓了頓,過了一會兒,他低著頭應道:“我很感謝你的抬愛,奈何我要走的路終究和你不同,糾葛過多不是一件好事。”
“那麼江流就可以?你告訴我,你為何願意和他深交,卻不願意和我有所瓜葛?”陳錦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突然出聲詢問他這個問題,但是當話說出口,就再也收不回來了。
站起身,邱丹生與他麵對麵道:“你非要我說出口?”
江流是朋友,隻可能是朋友,他對自己是真心的好,是不圖回報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