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的路程雖然走得分外艱難，但月色終於還是籠罩了這片叢林。月光極亮，隻偶爾有幾絲墨色的雲飄過。
    慕聽風在樹下歇下後，姚聽雪就拉了月聽雲去找吃的。
    “聽雪！”慕聽風突然睜眼，“照顧好聽雲。”
    姚聽雪握劍的手一緊，目光不自覺地飄向月聽雲，鬆開她自己走開，撂下一句話：“不放心她的話，我自己去！”
    月聽雲望著姚聽雪身上淺綠色的白紗漸漸飄遠，輕輕呼了一口氣，轉身回到樹下，坐在離慕聽風較遠的地方。
    慕聽風端坐練功，卻一直不能集中精力，一個人的音容笑貌，時不時地浮現在他的腦海中。
    他睜開眼，看到遠處的步晚書靠樹而坐，雙目緊閉，神色淡然如水，卻依然掩藏不住凝在眉梢的痛苦。
    慕聽風搖搖頭，不會的，就算相貌稍有幾分相似，性格和武功也都大不一樣。是他多慮了吧。
    吃飯時，月聽雲拿了竹筒，又撕下一條兔腿，起身向步晚書走去。
    “聽雲！你做什麼？”姚聽雪扯開了嗓子叫道。
    正在溪邊洗手的慕聽風聽到，回過頭。
    月聽雲看看姚聽雪，她臉上一副驚訝萬端，又期待著什麼的樣子；又看看慕聽風，他盯著她的目光幾乎是在質問，分明也在等待自己的回答。
    “拿一點東西給步晚書。”月聽雲坦然答道。
    “聽雲，你善良也要分人呀？若是他傷好了，逃了，怎麼辦？”姚聽雪蹙眉逼問。
    慕聽風深吸一口氣，眼波裏明顯平添了幾分怒氣，說出話來卻依舊輕柔：“聽雲，沒有我的吩咐，不要擅自行事。”
    月聽雲低眉順眼地“嗯”了一聲，轉身回到原地坐下，舉起手中的兔腿，很不注意形象地放在嘴裏咬了一大口。
    見狀，姚聽雪一時沒了話。這個小師妹，看似性格溫順，從不發任何違逆之言，卻其實內心極為執拗，不會輕易屈服。
    不過這樣，豈不很好？
    夜深了，慕聽風和姚聽雪都已入睡。月聽雲悄悄睜開眼睛，拎起身邊的竹筒。
    月光下，一襲白衣繚繞著淡淡的光澤，步晚書的手搭在身體兩側的土地上，雙目微閉，看起來極為落魄。
    “步晚書。”月聽雲蹲下身子，輕喚道。
    聲音清清軟軟，在月光四周繚繞不絕，似乎有撫平傷痛的力量。
    步晚書緩緩睜眼，目光中霎那間閃過一道鋒利的光芒，看到月聽雲時，寒光瞬間隱匿無蹤，竟化作淡淡的一笑。
    “你好，姑娘。”步晚書輕道，“姑娘昨夜為我療傷，步晚書感激不盡。”
    月聽雲一驚，“你如何知道是我？”
    步晚書輕笑，搖頭，語氣中帶著些許無奈：“他們兩個，不會的。”
    月聽雲不回答，將竹筒遞過。
    “那一劍是我刺的。”
    “無礙。”清涼的水汽從眼前漂浮而過，步晚書淡然而笑，雙手接過竹筒，湊到嘴邊，在極度幹渴的逼迫下猛灌了幾口，然後又是不住的咳嗽。
    月聽雲隻是看著他，直到他緩過來，才伸出手，遞給他什麼東西。
    步晚書看到，幾顆淺紅色的小果子安靜地躺在月聽雲白皙的手掌之上，仿佛在清水的浸潤之下，稀釋了火焰一樣的顏色。
    “多謝姑娘。”步晚書接過。
    “我隻是敬你高義，才幫你。”月聽雲低聲道。
    步晚書眼波輕輕蕩漾，神色並無絲毫異常，隻是點頭，道：“請問姑娘芳名？”
    “月聽雲。”
    步晚書微笑：“‘嶽聽雲’？是，山聆聽雲的意思嗎？”
    “不，月亮的月。”月聽雲平靜地答道，一汪秋水般的眼眸中漾起極淺的笑意。
    步晚書聞言微怔，半晌不語，目光柔和，神色依舊淡淡，許久才又露出微笑，答道：“月聽雲。好名字，好意境。”
    一縷縷林間輕煙在二人之間徐徐飄過，那縹緲的乳白色，時濃時淡，虛虛幻幻，模糊了他們在對方眼中的容顏。
    月聽雲呼吸微緊，步晚書那淡然得仿佛看穿一切的神情，微涼卻充滿脈脈柔情的目光，還有充斥他麵容的憔悴與蒼白，讓她的心隱隱顫動著，仿佛灑上了一縷清涼的月光。
    “聽雲！”姚聽雪尖細的聲音毫無預兆地劃破夜空，“你又在做什麼？”
    月聽雲起身之時，姚聽雪已經來到她的近前，用劍指著步晚書質問道：“你三番兩次暗中照顧這個賊人，莫非有什麼不可告人之事？”
    說完，劍身一晃，將步晚書手中的竹筒打翻在地。
    步晚書輕輕眨眼，不語。
    “師姐誤會小妹了。”月聽雲軟軟地答道，“小妹隻是擔心，若他中途喪命，我們豈不功虧一簣？”
    “哼。”姚聽雪冷笑，“我看他還死不了。況且，師兄早有算計，何用你來掛心？還不回去睡覺？”
    “是，師姐。”
    月聽雲走回遠處，卻見慕聽風已然醒來，站在那兒，雙手負後，用冰冷的目光緊盯著她，似乎忍著天大的怒氣。
    “師兄。”月聽雲微微點頭，算是看到了他的存在。
    但她卻好像並未注意到他異常的神色一般，自顧自地躺下，閉上眼睛。
    慕聽風蹙眉，目光閃爍，深吸一口氣。
    自她進入鳴漣山莊成為了他的師妹以後，自己便妹妹一般地看待她，對她百般嗬護，萬般憐惜，她卻從未對自己表示不同的感情。
    而押送步晚書兩日，她就幾次三番對他特殊照顧，還為此與自己冷麵而對。
    難道，在她的心中，自己還不如那個鬆嵐島的賊人嗎？
    慕聽風狠狠地望向步晚書，負後的雙手指節因過度用力而響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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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章預告：卷一第04章：寵辱不驚且中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