鮮血飛濺，在空中飄散開來，幾欲融入他背後那似血的殘陽中。
    月聽雲握著劍柄，神色淡淡，目光清冷地看著他勝雪的白衣迅速被鮮血浸透，然後猛地將劍拔出，閃身躲過身後的襲擊。
    自從進入這山林，月聽雲和四十幾位同門兄弟姐妹已經趕了十來天的路，眼看就要趕到目的地漳州了。
    卻難料想，冤家路窄，他們竟在這天黃昏時遇上了二十幾個鬆嵐島人，並很快就短兵相接。
    這些鬆嵐島人武功大多不高，不出幾招便重傷倒地，甚至有十幾人於此斃命；隻有兩人武功卓絕，卻畢竟雙拳難敵四手，此刻也受了重傷。
    看到敵方幾乎全部失去反抗能力，月聽雲舉劍後退幾步，站在二師兄慕聽風和三師姐姚聽雪中間，慢慢縮小包圍。
    麵對逼近，活著的九個的鬆嵐島人緩緩聚成一團，目光驚恐卻堅定地注視著月聽雲他們，頗有幾分視死如歸的氣魄。
    武功最高的兩人互相攙扶著站在外部。其中一少年身穿暗藍色束袖長衣，劍眉星目，緊皺的眉頭擋不住一臉的英氣；另一人便是剛剛中了月聽雲一劍的白衣男子，看似神情清冷，波瀾不驚，卻有擋不住的擔憂從眸光中透出。
    “三……三哥，下令吧！”藍衣少年攥緊身邊白衣人的衣袖，弄出大片的褶皺，卻依舊神情凜然，透著幾分冷傲。
    白衣男子一手捂住劍傷處，拿劍的一手撐著藍衣少年勉強站立。他似乎已經耗盡了精氣，微閉雙眼，依舊神色淡淡，許久後，緩緩搖了搖頭。
    “三哥？”少年不解他緣何搖頭，說話的底氣小了許多。
    片刻後，白衣男子突然睜眼，目光中霎時充滿決然。
    他撐著劍勉強上前一步，竟用虛弱的聲音喊道：“鳴漣山莊眾人聽著，我乃鬆嵐島……禦書堂堂主……步晚書。放了我的兄弟們，我跟你們走！”
    朗朗的聲音斷斷續續地在暮色四合的叢林裏回蕩，雖有著足以令人震撼的力量，但其中卻好像隱約少了些什麼。
    月聽雲的心底仿佛被什麼觸動了一下，不知是為這白衣男子竟是鬆嵐島律、劍、書、樂四堂堂主之一而訝異，還是為了他的大義而欽佩。
    這時，身邊傳來二師兄慕聽風輕蔑嘲諷的淺笑聲，月聽雲也隨之目光一動，隱隱閃過一瞬笑意。
    受製於人竟還用威脅的口氣與人談判，也是可笑！
    聽到步晚書的話，他身邊的藍衣少年突然上前一步，目光如炬，滿臉的難以置信，急道：“三哥！你……你在說什麼！”他捂住胸口，“我們寧死，也不要……不要你受辱於賊人之手！”
    “步堂主！”身後七人突然齊聲高呼，“我們願同生共死！”
    月聽雲平靜的目光中掀起一絲淡淡的波瀾，緩緩地掃過眼前眾人，最終落在步晚書身上。
    步晚書用手捂住還在流血的傷口猛咳了兩聲，微微偏過頭，聲音低沉，滲透著不可抗拒的力量：“退下。”
    藍衣少年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卻不敢多言，稍稍後退。
    “殺了我們全部，於你們的好處……也不過少了……少了幾個敵人；若以我……為質，此事還……尚有餘地！你們……好好想想。”步晚書口氣平淡，目光清冷。
    月聽雲見他在此時此刻竟還能如此從容淡定，心裏泛起一絲淺淺的渴望，不禁用餘光望向身邊的慕聽風。
    自從大師兄顧聽山在四年前亡故之後，二師兄慕聽風便代理他的一切事務，包括掌管醉山堂。現在，她和三師姐姚聽雪，皆聽命於他。
    慕聽風皺皺眉頭，目光沉靜，半晌道：“若是我們放了他們，你便自盡……”
    不等慕聽風說完，步晚書輕笑，打斷道：“我可以立誓，隻要……隻要傷不致死，定活著……活著跟你們去鳴漣山莊。”
    慕聽風輕揚嘴角，冷冷道：“好，一言為定。”隨之一聲斷喝：“放下你的劍！”
    “步堂主！”
    “三哥！”
    身後幾人的聲音此起彼伏，卻都在步晚書的一言中歸於沉寂。
    “聽我命令，立即……立即離開。”步晚書淡淡道，右手顫抖著慢慢舉起泛著亮光的寶劍，用力向前扔去。
    月聽雲看著光氣一閃而過，伸手接住，鮮血點點沾染在她白皙的手指上。她還能感覺到殘留在劍柄上的他手上那淡淡的體溫。
    包圍圈打開一個缺口，放鬆嵐島其餘人離去。
    藍衣少年緊蹙眉頭望著步晚書，雙手微微顫抖，卻最終帶領身後八人抱拳齊道了句“三哥（堂主）保重”，聽命離去。
    月聽雲一直望著人影在暮色盡頭漸漸消失，才輕舒一口氣，即刻去看步晚書。
    失去了劍身的支撐，又沒有了讓他強撐下去的眾位兄弟的安危之憂，步晚書的精神和身體似乎在一瞬間崩潰，雙腿一曲，在漸歸暗紫色的夕陽之中驟然倒下。
    月聽雲手一緊，卻突然發現慕聽風在看自己，便收回了略有些異樣的目光，神色重歸沉靜。
    “聽雪，看看他死了沒有。”慕聽風說道，信步來至月聽雲身邊。
    “是。”姚聽雪領命，卻神色一冷，不滿地轉身。
    “等等，師姐。”月聽雲阻止了姚聽雪，“小妹去。”
    姚聽雪一怔，卻也沒說什麼，便退了回來。
    月聽雲在步晚書身邊蹲下，伸手試探他的鼻息。
    在那一瞬，她能清楚地感覺到自己心中的緊張，直到手指邊接觸到淡淡的溫熱，才稍稍放心。
    “他還活著。”月聽雲轉身，淡淡答道。
    慕聽風緩緩點頭，丟給月聽雲兩顆藥丸，說道：“給他服下。免得我們落得一場空。聽浪，搜他的身。”
    月聽雲接過，那一瞬，她隱約覺得，手中似有千斤重。
    她清楚，兩顆藥丸，一顆保命的靈藥，一顆封禁內力且能斷腸的毒藥。
    慕聽風身後走出一個年輕的少年，不及弱冠，便是歐陽聽浪。
    姚聽雪看著月聽雲走到步晚書身邊，小心翼翼地將藥丸送進他的嘴裏，嘴角泛起一抹邪笑，轉身道：“師兄，我們怎麼辦？”
    “帶他上路，恐生變故。我們便分成兩路，一路趕去漳州辦事，一路押此賊人回山莊。”慕聽風道。
    “那，就由聽雲師妹與聽羽師妹同去押送吧。”姚聽雪不動聲色地隨口道。
    站在人群中的邵聽羽略有些驚訝地望了望姚聽雪，又將目光投向月聽雲，寄去無聲的擔憂。
    月聽雲不語，慕聽風卻已開口反駁：“不妥！此人是鬆嵐島禦書堂堂主，一旦鬆嵐島大隊人馬追來，不好對付，不能讓兩位師妹去。不如我和聽雲師妹同去。”
    暮色漸沉，眾人也隨著暮色而靜默著，無人附議，更無異議。
    鳴漣山莊幾乎所有人都清楚慕聽風對月聽雲的傾慕之意，對他這樣的做法早已見怪不怪，這明顯含著私心的提議已然引不起大家的任何興趣。
    若要引起他們的興趣，還需第三個人的加入，共演一場好戲。
    姚聽雪微微一笑，卻道：“師兄，師妹願同去。”
    慕聽風沉寂的目光中閃過一絲不悅，看向姚聽雪，卻隻看到她溫暖真誠的微笑，不由一怔，卻依舊平靜道：“不必，此行前去如有大事尚需師妹決斷。”
    姚聽雪輕笑，依舊堅持道：“師兄放心，聽羽師妹、聽浪師弟的智慧與武功都於我不次，哪怕遇事也定能化險為夷。”
    眾人心裏明白，姚聽雪一言，看似說理，實則一語三關，一來讓慕聽風礙於影響不能再執意反對，二來在自謙的同時讚美了邵聽羽和歐陽聽浪，三來表達了對月聽雲僭越的不滿。
    月聽雲年方十七，拜師隻三年，況武功平平，毫無功績，卻得莊主提拔，一躍由普通弟子成為醉雲堂堂主，引得以姚聽雪為首的許多弟子的不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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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章預告：卷一第02章：淡然淺笑萬事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