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八十七章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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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嬴政此回輕便出行,隻帶了兩隊人馬,一路上走的都是些小路,並未涉及官道。坐在馬車裏的帝王心緒一直沉不下來,時不時的撩開簾子向外看一眼。
    嬴政想來這些清高的文官總是把尊嚴看的比命重要。那天晚上麵對李斯時他有些失控,結束的時候李斯還在因為疼痛而發抖,當時他並未在意,清晨天亮了才看到床鋪之上的血跡,似乎傷得比他想象的要嚴重。
    便是這樣,李斯為了避開他,寧可騎馬也不願乘車,想到這裏,嬴政又拉開簾子看了看。
    隊伍沒有停止的前進著,到了傍晚,嬴政看著那一天以來在馬上搖搖欲墜的背影,總算忍無可忍的下了命令,「命令他們都停下。」
    一天下來,李斯帶著病容的臉上掛了些汗水,兩隻手緊攥著馬韁,身體前傾著,一聲不吭。正當意識有些模糊之時,隻聽得有人喊,「陛下有令,全隊停下。」
    李斯下意識回過頭去,看見不遠處從馬車上下來的帝王向自己走來,嬴政依舊是昨日那身鑲著暗紋的紫色便裝,即使脫了皇袍,凜然的氣勢也不減半分。
    顛簸的一路,忽然停下來,李斯覺得頭有些暈,似是還在縱馬一般。直到嬴政走到馬前,李斯才意識到該下馬行禮,他試著動了動腿,一股刺痛穿上來,兩條腿就像不受控製般,一動也動不了。
    還不等李斯開口,嬴政已走上前來一把勒住馬韁,冷冷的說,「你給朕下來!」
    「公子情況尚不知如何,請陛下回到馬車中去吧。」李斯淡淡的說著,隻覺得眼前一片模糊,他拉著韁繩的手抵在馬背之上,勉強能撐著身體。
    「好,朕回去。」嬴政說著,轉身走到隊伍之中,「你們幾個,把相國弄下來,朕在馬車中等著。」
    眾人看到嬴政陰著臉皆是不敢吱聲,嬴政拂袖向馬車走去,隻聽得身後驚呼一聲相國大人,向來冷漠的帝王不知怎麼地心跳漏了一拍般,猛地回過頭去,卻看到李斯從馬上掉落下來,摔倒在了地上。
    嬴政覺得他的身體似是不受控製般衝著那個倒在地上的身影衝去,「相國。。相國。」
    他拉起李斯無力的手臂,將他帶進了懷裏,見李斯額間流著血,緊閉著眸子,眉間緊皺,氣息也有些薄弱,一時間所有的怨恨都已灰飛煙滅,「相國。。相國。。李斯!!」
    嬴政將他抱了起來,一邊叫對方的名字,一邊向馬車走去。侍衛們從未見過這樣的帝王,此刻這個抱著相國大人,穿過人群的君主,與平日裏嬴政相差太多太多了。
    「都愣著做什麼!還不去找大夫!」
    李斯迷迷糊糊的,卻知道自己在那人的懷裏,他顫抖著伸出沾了沙土的手,緊緊攥住了嬴政的袖子,「陛下。。若是麗妃娘娘這樣的女人倒也。。罷了,臣的師弟。。和。。高漸離都是。。讓臣。。讓臣如何甘心。。」
    嬴政一怔,這些斷斷續續的句子在他的腦海中過了一遍又一遍,他的手扣著李斯的肩膀,「以後,你若再如今日這般違抗朕的命令,朕便將你關在宮內,哪兒不許你去。朕說到做到。」
    李斯的嘴角淺淺勾出一個弧度,自嘲般說,「陛下不是說,這天下,並非少不了臣麼。。」
    嬴政幾乎要將這句話遺忘了,當時高漸離的事讓他心中煩躁,見到李斯之時才會說出這樣一句話。他沒有想到,這麼一句隨口之語,讓李斯惦記到了現在。
    嬴政將李斯放在了馬車之內,自己坐在了他的身側。帝王低下頭去,看著那隻緊抓在自己胸前的手,緩緩將它握住,「朕的天下少的了相國,朕卻。。少不了相國啊。」
    幾日後,小聖賢莊。
    弟子們上過早課,各自在莊落之內或是習劍術或是溫習舊識。正堂之上,一襲青灰的顏路坐在桌案邊,桌案上一左一右各是一隻裝了棋子的棋罐,中央是一張棋盤,上麵零星的落著些棋子。
    顏路手裏捏著一枚黑子,下入棋盤後,又從棋罐中摸起一枚白子。這是一個晴朗明媚的清晨,顏路卻隱隱覺得今日似是會有什麼事要發生。
    顏路正思索著,忽然聽到門外一陣腳步聲,接著便看到子慕顧不得禮節推門而入,說起話來有些氣喘,「二。。二師公。。不好了!趙高來了,身後還跟了羅網的刺客,他們已經在莊外了,怎。。怎麼辦?」
    「哦?」顏路放下手中的棋子緩緩起了身,他對趙高此人並不了解,卻也聽得一些人提起過,所有人無一例外說趙高是個玩弄權術笑裏藏刀的偽君子。
    片刻,顏路淡淡的說,「子慕,你帶幾個弟子,將莊門大開,迎他進來見我。」
    「師公,你。。」
    「無妨,我們且不知他因何而來,怎能拒之門外。」顏路理了理袖間,說道,「迎他進來後,隻留下幾人,你吩咐其他弟子退回自己的房間,莫要亂跑。」
    不過片刻,一身暗紅色的趙高已穿過回廊,來到了正堂之中,他身後的六劍奴如影子一般跟隨著,分立在主人的左右兩側。
    趙高拱袖走上前去,「冒然前來,其間若是壞了儒門的規矩,還請二當家莫要見怪。」
    「哪裏,小聖賢莊的規矩本就是儒家人恪守的,趙先生非儒家之人,何來的壞規矩之說。」顏路亦是拱袖,微微低了身,「不巧師兄與師弟均不在此,趙先生今日前來,不知所謂何事,蒙若不棄,還請與顏路一說。」
    趙高並未回答什麼,而是負手緩緩走到桌案邊,「好局,顏二當家通棋藝?當真好興致。」
    「哪裏,通棋藝的乃是本門的荀師叔與子房,顏路與他們相比,要遜色的多。」顏路暗中瞥了一眼配著劍的六個刺客,隨著趙高的腳步來到了桌案邊,「看來,趙先生對棋藝也是頗有興趣?」
    「趙高不過略懂。」趙高說著,掀了衣擺坐了下來,唇邊抿起一抹笑意,「不知顏二當家可否賞臉與趙高就著這盤局,下上一盤。」
    「那自是再好不過。」顏路在趙高對麵坐下身去,吩咐道,「子慕去沏壺好茶來,你們幾個,把這裏的窗都打開。」
    趙高摸了一隻黑子,看著棋盤一邊思索著,一邊漫不經心的問道,「顏二當家嫌這房間還不夠明亮麼。」
    「這房間內殺氣極重,顏路本就遜色,隻是不想輸得太慘。」顏路側過臉,看著四周大敞的門窗,「如此以來,倒也能散一散。」
    此話一出,趙高眼底閃過一抹不知是何意味的眸光,站在幾步之外的六劍奴皆是麵麵相覷,將目光轉到了桌案邊那個一襲青灰色衣衫的男人身上。
    顏路抬起頭,淡淡一笑,「各位何必介懷,顏路的意思是,這棋盤之中,殺氣極重。」
    趙高麵上並無任何不滿之意,他端起桌上的茶,輕唾了一口,「顏二當家對墨家和流沙怎麼看。」
    「趙先生如何問起此事?」
    「顏二當家每日深居簡出,極少執言,想來看法定有獨到之處。」趙高放了茶杯,又落了一子,「趙高洗耳恭聽。」
    「隨著荊軻與燕丹死去,墨家雖並未氣數已盡,但已無力與帝國對抗,他們到現在仍然是帝國的心腹大患,至少五成是因為蓋聶的加入。」顏路一邊說著,一邊落下了一子,「墨家與流沙看似有著不可調和的矛盾,實則矛盾隻出在兩人身上。」
    「哦?哪兩人。」
    「衛莊與蓋聶。」顏路淡淡的說著,「墨家一心對抗帝國的統治,絕不願因為流沙消耗力量,而流沙不過是拿了相國的好處,他們對除掉墨家其實並沒有興趣。若是有一日。。」顏路緩緩抬起頭,「顏路隻是說,若是有一日,衛莊與蓋聶聯手,那麼流沙與墨家合作,將再無阻礙。」
    「顏二當家所言極是。」趙高拂袖,「就如這棋盤內,他們不過是其中兩顆子,卻足以影響全局。二當家高見,此刻這日怕是不遠了,流沙墨家與我帝國作對,儒家作為帝國庇佑的門派,自當是同趙高一起,剿滅叛逆。」
    「恕在下位卑,事關儒家大局,此刻掌門不在,顏路不敢擅自應下。」顏路拱袖說道,「具體事宜,還請允許顏路問過掌門師兄,再做回複。」
    「哦?」趙高兩指間執著一枚黑子,眸子緩緩眯了起來,「扶念掌門,當真不在?」
    顏路淡淡一笑,「這一點,趙先生不是很清楚麼。趙先生進門之時,直奔顏路而來,都不曾過問掌門為何不出來相迎之事。」
    趙高亦是唇邊揚起一道淺淺的弧度,「二當家錯意了,趙高怎會如此。」趙高說著,眸間忽然一冷,「隻是,二當家之意,是說儒家拒絕為帝國做事麼。」
    顏路的麵上依舊帶著溫和,「趙先生錯了,顏路今日拒絕的不是帝國,而是羅網。」
    話音剛落,六柄劍已抵在了顏路的脖間,在一旁端茶的弟子一哆嗦,手中的茶壺險些掉落下來。
    此刻,自集市中返回的張良看到莊前站了些羅網的侍衛,眸間不由得一凜。前幾日便料到趙高會對儒家有行動,卻不想羅網會選擇今日下手,不,或許是趙高看準了隻有顏路一人在,才刻意前來。
    張良此時不知莊內情況如何,冒然進去怕是不妥,他的手指握著袖口,緩緩看向一道胡同,走了進去。
    趙高看著顏路毫無慌亂之色的麵容,淡淡的說,「就憑您的拒絕,我就可以下令莊外之人衝進來,以勾結叛逆之罪抓走所有人。」
    顏路的目光始終在棋盤之上,他在棋罐中摸了白子,透過劍鋒看去,慢慢落了子,「趙先生玩笑了。小聖賢莊不僅是帝國的一部分,更是相國大人拜師求學之所,趙先生今日若動了手,相國大人那裏,即使麵上不說什麼,心中怕是不會高興的。」
    「小聖賢莊清靜之地,我亦不願如此。」趙高的手伸進了漸漸空無的棋罐中,「那便請顏二當家去羅網一坐如何。」
    「承蒙趙先生美意,師尊有要事交予,若是耽擱了,以師尊的脾氣,怕是要為難顏路了。」顏路淡淡的一笑,「不知趙先生可否知道,前些日子相國大人前來拜見師尊,等了許多時辰,最後被師尊訓斥離去之事。唉,師尊已過了古稀之年,脾氣還是如此,我等平日裏也是如履薄冰,不敢造次。」
    片刻,趙高拱了拱手,以目光示意六劍奴收了劍,「既是如此,趙高也不便勞煩了。」
    「幸得趙先生手下留情,今日這棋盤之上乃是平局。」顏路理了理領口,目光迎上了趙高淺色的眸子,「不如我們今日也平局如何。」
    趙高端起茶杯,飲盡了最後一口茶,「如此,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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