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4
    兩人吃過晚飯後，衛莊見蓋聶坐在窗邊似是在思索著些什麼，他看得出這幾日隨著自己的傷慢慢好起來，蓋聶也開始考慮之後的事了。
    「師哥這幾日，是在想什麼。」
    「在想荊軻。」蓋聶垂下眸子，淡淡的問道，「小莊，高漸離的事，他。。」
    沒等蓋聶問完，衛莊已是冷斥一聲，「自然是不知，知道的話師哥以為鹹陽宮還能像現在這般平靜？」
    蓋聶得知荊軻回到流沙後就被關了起來時，便想過衛莊或許是考慮到了些什麼問題才會如此。不管如何，在救出天明之前，高漸離的事還是要瞞著，否則以荊軻的性子，怕是有去無回。
    蓋聶道，「這件事瞞不了多久，闖進鹹陽宮救人是早晚的事，我們的目的是救人，還是盡量避免衝突。」
    「看樣子師哥是有了辦法？」衛莊的唇邊揚起一抹笑意，「果然，荊軻的事，師哥倒真是上心。」
    「從現在的情況來看，若要救高漸離，必定會遭遇嬴政和他身邊的死衛。」蓋聶將目光轉向身後的師弟，「小莊，若是嬴政聽說扶蘇在邊疆身染異疾，時日無多，會如何？」
    衛莊沒有立刻開口。用扶蘇讓嬴政離開鹹陽，看似是一道親情關，然而在這種關頭，蓋聶不會將希望寄托於考驗嬴政與扶蘇的父子之情。
    「小莊前幾日說，看守天明的是嬴政的人，然而他被關押的地方卻是羅網。」蓋聶緩緩的問，「嬴政與趙高這對君臣，關係究竟如何。」
    衛莊冷笑一聲，「哪一個君王都不會喜歡太有本事的奴才，嬴政沒有殺那個孩子，並非看在高漸離的份上，而是因為他有更大的價值。嬴政也知道，早晚有人要救那個孩子，將他放在羅網，絕非器重，分明是別有用心。」
    蓋聶點點頭，「我們的對手始終是羅網和陰陽家，嬴政並非不知我們在何處，卻遲遲沒有動靜，持觀望態度。在嬴政看來，這場較量，羅網遭到重創也好，墨家遭受重創也罷，或許兩敗俱傷才是他最想看到的。以外敵掃內患，何樂而不為。」蓋聶淡淡的說，「趙高雖然收斂了鋒芒，隻可惜，怕還是被嬴政看了出來。」
    衛莊站起身，戲謔的一笑，「這也怪不得趙高，懷才如懷孕，久了是藏不住的。」
    「然而，嬴政還想讓趙高為他賣命，若是趙高出了事，他置之不理，很快就會被趙高看穿。」感覺到一雙手落在了自己的肩膀上，蓋聶回過頭去看著衛莊，「扶蘇的事，不過是給嬴政一個台階下，在這段非常時期離開鹹陽，相信他不會不接受的。」
    衛莊低下頭去，白發散落在蓋聶的肩側，「相信嬴政雖然肯接受，但被自己昔日的重臣逼得離開鹹陽，怕是心裏也不過太快意吧。」曾經的流沙首領說著，側過臉去淡淡的問，「那麼，師哥覺得，誰適合去傳遞這個消息。」
    感受到曖昧的氣息，蓋聶避開衛莊的目光，說道，「嬴政真正信任之人，無非是李斯與蒙恬，況且，也隻有這兩人的威信，能瞞得過趙高。此刻，李斯身在鹹陽。。」
    「師哥說了半天。。」衛莊直起身，看著蓋聶耳邊的碎發，唇邊漫起一抹笑意，「不過就是有事相求於我麼。」
    兩日後，留在羅網的星魂來到了天明被關押的地方，身著深藍袖袍的少年肆無忌憚的出現在密室門前時，侍衛即刻亮出了嬴政的手諭，「請星魂大人留步。」
    「我懶得跟你們羅嗦，隻是進去看看他而已。」
    星魂說著，緩緩抬起臉，兩個侍衛看到他的藍眸後，竟像木偶一般動作僵硬的掏出鑰匙開了門。
    考慮到是密室，他們便沒有將天明捆起來，當蜷縮在角落裏的天明看到一絲光線照耀進來時，根本睜不開眼睛，隨著縫隙越開越大，他蒙住眼，衝著出口就跑了過去。
    星魂正要往裏走，一個黑影便直直的撞進他懷裏。還不待天明反應過來，星魂已是眸間一冷，拂袖揮了出去。
    「啊啊啊！」
    天明隻覺得一股強大的力量使自己的身體倏地飛了起來，他摔落在地上，濺起了一些塵土後，還連帶著打了幾個滾，直到撞上最靠裏的牆壁才勉強停了下來。
    星魂冷笑一聲，緩緩的靠近著，「還想往哪兒跑。」
    「你你你。。。」
    看清星魂的模樣後，天明嚇得顧不得身上摔得疼痛難忍，爬起來就往牆角裏縮，「不跑。。不跑。。我的骨頭都要被你打散架了。」
    星魂沒再往前走，而是在離天明不遠處停了下來，他仔細看了看天明，整日被關在這沒有光線的地方，隻是瘦了些，人卻還是很有精神。星魂不由得想著，若是換做其他人，怕是早就會在這漫無天日之處崩潰。
    這種樂觀到癡呆一般的天性真不知是從哪裏繼承來的，星魂冷冷一笑。
    天明在角落裏縮了一會兒，似是又聞到了什麼熟悉的味道，他慢慢回過頭來，看著星魂始終背在身後的那隻胳膊，眨巴著眼。
    若不是天明的目光，星魂險些就要忘記他手裏的東西了，他緩緩將胳膊拿到身前，手中握著的枝條上，掛著一隻燒雞。
    天明愣愣的看了一陣子，眼淚忽然流了下來，這是自從上次少羽打了他後，頭一次掉淚。他坐在滿是塵土的地上，抹著臉上的淚，半晌才一點一點的爬過去。
    他不敢靠星魂太近，到了還有幾步的距離時便停了下來，隻是伸著胳膊去探。星魂看著他，將手往前伸了伸，下一刻枝條上栓得燒雞已被一把搶了去。
    不知怎麼地，看到縮回角落裏啃著燒雞的天明，星魂的心情似乎變得不太好。他正要開口說些什麼，忽然聽到門外有動靜，接著一隊侍衛便走了進來。
    「星魂大人，請您立刻從離開這裏。」
    說話間，他們已是在室內圍了起來，天明嘴裏咬著雞腿，愣愣的看著。星魂冷笑一聲，「你們這是在命令我麼。」
    他說著，抬起左手在空中一抓，一道藍光乍現，靠近天明的那個守衛忽然抓著自己的脖子痛苦的掙紮起來。
    「我的媽呀！！」
    眼看那侍衛直挺挺的衝自己摔落下來，天明叼著雞腿，爬起來挪了幾步後，回過頭去隻見侍衛的身體像一座山一樣倒在地上，似乎是死了。
    「你你你。。你也太狠了吧！」
    星魂眸間一凜，在房內的侍衛立刻紅了眼，紛紛拔刀殺做一團。天明哇哇叫著左閃右躲，看著一個個侍衛倒下，不算寬敞的密室內早已是彌漫著血腥，一片狼藉。
    星魂似是根本沒有看到一般，慢慢走到天明身邊，「你在這裏待不了多久了，很快就會有人來救你的。」
    說話間，門口那兩個侍衛緩緩走了進來，機械的說道，「星魂大人。」
    「給他換個幹淨些的地方。」星魂指著坐在地上的叼著燒雞的天明，「他想要的話，就買給他吃。」
    「星魂大人原來在這裏。」
    趙高依舊綽著袖口，語氣溫和，他走進密室看到現場的場景後，並沒有任何表情，「蒙將軍隻身一人回來了，公子病危，陛下宣你我即刻入宮。」
    「哦？公子走了不過幾個月，怎麼忽染重疾？」星魂問道。
    「我亦是不知。」趙高微微弓著腰，「想來是久居朝都，無法適應邊疆惡劣的環境，才致如此。」
    趙高還覺得事情有些奇怪，扶蘇公子病危這本是嬴政的家事，自當直接做主便是，又怎會將他們都招到大殿中去。他想，或許嬴政打算離開鹹陽，想要布置些事情也說不定。
    趙高和星魂來到大殿時，蒙恬正跪在九階之下。嬴政的目光輕輕掃了趙高一眼，對蒙恬說道，「扶蘇現在情況怎麼樣。」
    「臣出發之時，公子已臥床不起。」蒙恬磕了個頭，抱著雙拳，「臣唯恐消息傳不到陛下這裏，日夜兼程，隻身一人回到鹹陽，萬望陛下去看一眼公子吧。」
    嬴政垂著眼，目光在蒙恬身上久久沒有離開。半晌，他緩緩開口道，「將軍請先行一步，朕隨後便去。」
    趙高始終恭敬的站在一旁，安靜的聽著，這件事與他並無關係，低著頭聽便是了。幾日不在朝野的趙高向人群中看去，沒尋到李斯的身影，想來當初的日夜奔波，確實讓身為文官的相國大人落下了病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