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1
    這個對於端木蓉來說短暫的夜晚，對於衛莊來說，格外的漫長。蓋聶在燭火下注視女人安靜的睡顏時，絕對不會想到在另一頭，衛莊麵臨的是什麼。
    羅網封鎖了內部人員的行動，黑麒麟的消息已無法帶出。即使對於冷靜的影子來說，每一刻都格外的煎熬，他隻期待著白鳳能早些率刺客衝進來。黑麒麟甚至決定，如果白鳳再不行動，他就單獨行動。
    此刻，白鳳正抱著雙臂靠在樹上，等待著荊軻的消息。他心裏清楚，不到三日，衛莊是不會同意離開的。另一方麵，流沙與羅網發生衝突，無論勝敗，雙方都會元氣大傷。白鳳側過臉，抬眼向天上的一輪彎月看去，也不知道盜蹠的傷怎麼樣了，是不是又能活蹦亂跳的了。想到這裏，曾經的流沙天王不由得淡淡一笑。
    兩日後，唇上的血色早已褪去，衛莊卻還是冷傲的沒有垂下頭。「你若是要等，不妨進來。」
    密室的暗道被開啟，荊軻神情有些憔悴的從其中走出，苦笑了一聲，「你怎麼還醒著。」
    衛莊沒開口，荊軻走上前去，「我知道人的毅力是多麼可怕的東西，但是，這不代表一個人的血流光了還能死撐！我不想強迫你走，我隻想說清楚，別再玩下去了！這個局沒有贏家和輸家，這根本就是局裏人和局外人的一場遊戲！」
    「收起你那些廢話。」衛莊冷冷的說，「沒人強迫你守在這裏。」
    「你難道看不出來麼！趙高哪裏是要殺蓋聶，他的目的從一開始就是你！」荊軻側過臉去，深吸了一口氣，緩緩的說，「現在的你，與我印象中的，不一樣。」
    「這一切，關你何事。」
    「你以為我在乎你死活麼！」荊軻一把拉住衛莊的衣領，說這話時甚至底氣不足。他抬起頭，「聽我說，你死了，阿聶他，因為你一個死人，這一輩子都不會安生。」
    衛莊的唇角緩緩勾起，聲音低落，「這，倒也沒什麼不好。」他淡淡的注視著荊軻皺起的眉頭，「今日之局，將蓋聶換做高漸離，又當如何。」
    荊軻一怔，鬆開了手，不由得後退了幾步。「我。。」
    荊軻攥著拳頭，他真想一拳將這執迷不悟的人打昏過去，但他不敢這樣做，他怕衛莊這一睡過去，就再也醒不過來了。方才一言，直問的他無話可說。
    「好。。」半晌，荊軻才開了口，「我身上帶了些藥，雖然會很難受，但至少能讓你保持清醒。別再拒絕。」
    話音剛落，隻聽得密室的門被開啟，荊軻一驚，怕是方才有些激動，忘記了門外還有守衛。
    「該死，不能留活的。」荊軻衝上前去，一拳將其中一個打倒，奪了對手的劍，接連砍倒幾個守衛。眼看著已有幾人前去報信，荊軻看了衛莊一眼，帶著劍追了上去。
    端木蓉醒來的時候，蓋聶還坐在桌案邊，那俊秀的男人耳邊的碎發遮住了側臉，劍放在身邊，看起來一如既往的沉穩淡漠。或許是從第一次見麵起，這個男人就注定會改變她的一生，她摸索著袖口中的竹箋，將它放在床頭。身體越來越糟糕，哪怕是這樣，她似乎也不想從他身邊離開。
    蓋聶見她醒了，站起身正要說些什麼，忽然聽得門外一聲尖細的女聲，接著門就被一腳踢翻。
    「蓋聶！」
    赤練見蓋聶竟然醒著，登時一愣，之後她又將目光轉向端木蓉。蓋聶走上前去，「赤練。」
    「我殺了你！」
    話音剛落，赤紅的軟劍已直逼他的胸口而來。蓋聶一閃，繞開劍身，下一刻，那劍氣又猛的打落下來，直將桌椅掃落在地，屋內瞬間一片狼藉。
    蓋聶並不出手，隻是一味的閃躲，他看得出赤練的的確確是起了殺意，「卻是為何。」
    赤練不語，忽然收住劍，直直的向端木蓉刺去。蓋聶見事情不好，踢了地上的淵虹，去阻赤練的劍鋒。
    握劍的手被一股帶著內力的力量震傷，赤練劍當場脫手，掉落在地。赤練按著手腕退後了幾步，恨恨的看著蓋聶，「為何。。為何？！」她一把將背在身上的鯊齒摔在了蓋聶腳下，「你說為何！」
    蓋聶一愣，慢慢俯下身去將鯊齒拿了起來，這確實是衛莊的劍，可現在它沒有陪在主人身邊。一股深深的不安漫上心頭，蓋聶問道，「發生了什麼事。」
    話語間，墨家的其他人也趕了過來。赤練看著蓋聶手裏的鯊齒，側過了臉，「為了救你，他答應了趙高的條件。如今兩日已過，我甚至不知他是否還活著。」
    赤練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講了一遍，雪女驚得捂住了嘴，「我們不曾想過，衛莊因為蓋聶會。。」
    大鐵錘冷斥了一聲，「蓋聶，你真的信這女人的話麼，說不定這又是衛莊為了對付你的陰謀。」
    班老頭搖了搖頭，「怕是真的。衛莊要想殺蓋聶，來的那日就可以動手了。」
    眾人將目光都轉向蓋聶，蓋聶隻是注視著手裏的鯊齒，沉默著，腦海中盡是那日在鹹陽宮城門之上，衛莊被冷風吹起的黑氅和白發。他開始試著去想，如果再也見不到那人的身影，將會怎樣。
    片刻，蓋聶默默的將鯊齒和淵虹背在身後，頭也不回的向門外走去。
    這一刻，所有人都知道，蓋聶的沉默代表了什麼，他這一回離開，不再向任何人交待什麼，不再接受任何的反對。
    「蓋聶，老頭子還有件事求你。」班老頭追了幾步，「見到流沙的人，能不能問問他們，知不知道小蹠的下落。小蹠為了你去流沙找衛莊，再也。。再也沒回來。」
    端木蓉靠在床邊，什麼話都沒說，她看著那人離去的身影，竟產生了這將是她最後一次見到他的錯覺。想到此處，她隻覺得一股鐵鏽的味道湧上喉嚨，她伸出手捂住嘴，血卻順著她的指縫滲了出來。
    兩個時辰後，荊軻氣喘籲籲的來到白鳳麵前，白鳳微微皺了皺眉，「怎樣。」
    「別。。別提了。」荊軻幹咳了幾聲，扶著樹幹蹲下身去，「我說話動靜太大了，被守衛發現了，害的我在密道裏這一通追，他們這是多少條腿，我。。咳咳！」他隻覺得嗓子舒服了些，才抬起頭笑了笑，「不過呢，放心，都已經解決了！」
    正要再抱怨幾句，忽然看到白鳳一臉冷漠的抱著雙臂俯視著自己，堵在嗓子裏的話愣是沒說出來，荊軻退後了幾步，「喂喂喂，你，你這麼小年紀，目光怎麼如此凶惡。我，我沒想惹事，就是不小心。。」
    白鳳不語，隻是走到別處，看也不看他一眼。荊軻嘟嘟囔囔一陣子，「是個美人就別這麼嚴肅麼，那小聖賢莊的張狐狸臉仔細看起來雖然笑得有些駭人，不過一眼看上去還是很溫賢的。」
    白鳳冷冷斜過眸子，「能指望你做些什麼。」
    「你。。你這話讓我很丟臉哎。」
    「我可沒這本事。」白鳳冷笑一聲，「你還有臉可丟麼。」
    兩日半，蓋聶趕到羅網的時候，守衛還不待反應過來，已被淵虹抹了脖子。蓋聶淡漠的目光中帶了些平日裏沒有的淩厲，他帶著劍，鑲著墨邊的素衣沾了斑駁的血漬，在這條直通羅網核心的路上，一刻不停的跑著。
    兩側飛出的暗器沒能阻止他的腳步，蓋聶踏上牆壁，翻身繞過時，舉劍砍去，直將那些機關樞紐砍得零落在地。
    黑麒麟袖口中收著短刀，此刻正在走向趙高住處的路上，他隻聽得一聲震響，料想定是機關啟動了，便向聲源處跑去。一路上滿是守衛和巡邏的屍體，連牆上的機關鎖也沒能幸免，他一驚，趕忙繼續向前跑。
    塵土散去後，蓋聶環視周圍，隻見四麵鏤空的攔網將他困在了當中，他舉了劍砍去，沒能砍斷，便聚了劍氣再砍，卻見攔網之上浮現了青色的光暈。
    是陰陽家的東西，攔網吸收了淵虹的劍氣，同性相生，無論他再用淵虹如何砍，怕是都不能將其克服。蓋聶注意到一個黑影向他跑來，那黑影看到他後先是一愣，便開始打量著攔網，似是在尋找破解之法。
    「黑麒麟。」蓋聶淡淡的說，「你曾經暗傷過我，你的氣息，蓋某尚記得。」
    「他們很快會來人。」黑麒麟拉扯著那堅固的攔網，他記得當初星魂對趙高說，落入了這網中，就算耗盡了氣力，任何人都別想逃出來。
    話音剛落，隻見黑暗中浮現出三人的身影，魍魎的目光緊緊盯著站在攔網旁邊的黑麒麟，斷水似是更在乎這網中關的人，便對亂神說，「我和魍魎在此守著，你去上報大人。」
    察覺到黑麒麟的目光中已經浮現了殺意，蓋聶低聲道，「你先讓開一下。」收到黑麒麟質疑的目光，蓋聶又重複了一遍，「讓開一下。」
    「蓋聶，你醒的真是快，不過，這又如何。」斷水撫著胡子，笑著說。
    蓋聶不語，在眾人麵前收了淵虹，將背後的鯊齒拔了出來，淡淡的說，「其實，相克或許從來都不是件壞事。」他舉起劍，鯊齒寬大的劍身之上，浮現出了隱隱的紅光。
    鯊齒與淵虹生生相克，注定是淵虹最大的對手。蓋聶運起劍氣，手起劍落，其他幾人皆因為相觸的青紅之光刺得睜不開眼，等到能看清之時，那攔網早已變成了碎片。
    蓋聶從一片狼藉中走出，緩緩抬起了頭。斷水與魍魎互視一眼，雙雙拔劍迎上前去。魍魎的輕功卓越，自是速度快些，然而被蓋聶橫劍一擋，直逼的後退了幾步。
    黑麒麟想來亂神早已去通知趙高，在這裏纏鬥怕是會引起麻煩，但蓋聶似乎完全不在乎這些，片刻之後，斷水也敗下陣來。
    「快去召集其他人！隻有我們幾個不是蓋聶的對手。」
    聽到黑麒麟的話，自知實力不足的斷水和魍魎隻得同意，收了劍退去。
    「走這邊。」黑麒麟指著一條路道，「我去通知白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