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哭了多久，深巷的沉寂和外麵的喧鬧已經凍結了這裏的時間。直到瓊兒淚幹無力，這才定了定心神，繼續前行。
    巨大的朱牆與記憶中一樣的冰冷，瓊兒幾乎是貼著牆壁在挪動。不長不短的距離，走起來卻異樣的漫長。
    思緒還是那樣淩亂，如當時被寒吹趕出九曲幽吟宮一樣。隻要閉上眼睛，就能出現那個曾經日思夜想的尊貴人兒，俯視自己時極盡厭惡的眼神。
    “主上……”
    不知多少遍，瓊兒忍不住再將那人喚出了聲。可是，這個獨屬於最尊貴之人的稱呼，在此刻卻沒了往日的甜美，隻剩下百般的苦澀。
    思緒千百之間，瓊兒卻沒有注意腳下——這隆冬臘月，本來就是積雪路滑，加之此處背陰，那積雪之下難免已經成了冰。瓊兒一個不留神，腳下一滑，手臂本能地胡亂抓了一下，卻隻是擦在牆壁上，非但沒有穩住身形，胳膊上卻層出一條淺淺的擦傷。而這一個踉蹌，人亦重重摔在了地上。
    劇痛。
    “啊……”無以複加的劇烈的疼痛，頓時沿著腹部蔓延開來。
    瓊兒痛得幾乎痙攣，張口想要痛呼出來，發出的聲音卻嘶啞而沉悶。那是痛到極處，連聲音都無法發出的難耐。
    腹中的龍胎畢竟隻是未成形的孩子，受到母體這樣的震蕩，自然是消受不得。瓊兒不懂什麼叫胎像不穩，他隻知道，胸腹之下那團小小的龍息忽而躁動不已，像是攪亂海水的颶風，撕扯著腹中一陣陣絞痛。
    “唔……”
    瓊兒蜷縮起身子，小小的拳頭在白裘之下將掌心都掐出了血跡。他死死咬著唇，唇色慘白之後，被滲出的血跡染得一片猩紅。
    瓊兒此時唯一的念頭，卻是他的孩子。
    一種無以名狀的恐懼湧上心頭：他要失去這個孩子了！
    不，這孩子是他而今在世上唯一的牽絆了，他不能讓他還未出世便夭折在這樣的冰天雪地中。
    也許是懷胎者天生的母性，憑借著劇痛之下微薄的理智，瓊兒動用心念，不惜消耗殘存的神識，極力封住了腹中流動不穩的龍息。
    躁動的攪動之感被束縛了奔騰的力氣，漸漸平息下來。瓊兒的麵色卻並未因此好轉，相反愈漸慘白！
    小小的身子畏寒地顫抖著，在這深夜的冰天雪地之下，瑟瑟蜷縮；他鼻翼煽動中，他哈出的白氣掛在晶瑩的睫毛上，成了一層薄霜。
    此時，夜幕四合之下，萬家燈火璀璨如星；四野的喧囂中忽而傳來躁動，隨著扶搖而上的爆破之聲，一天的煙火炸響如流光。在這明輝之下，依稀可以看到，那個蜷縮的身影忽而變得淺淡起來，漸漸，漸漸，化作一隻蟄伏在雪被中的玲瓏雪兔。
    那殘剩的神識，終於再維持不住人類的形態。
    就在這時，伴著一天嘈雜的煙火炸響之聲，一個少女清靈的聲音由遠方傳來：”主子，這玉簪是否也太素了些？”
    由遠而近的腳步聲，來自兩個人。聽到隨行的丫鬟這樣問，被喚作”主子”的公子開了口——那聲音溫潤如玉，透著些寵溺和縱容。單是聽這聲音，都會讓人不由得想到，這聲音的主人應是帶著笑的：”算不上素。這可是難得的碧璽，原就不應該雕刻得太奢華，簡單了方顯本尊。想來，湫洛公子該是喜歡的……”
    一路言談而近，那聲音溫潤的公子忽而停住了腳步。瓊兒勉強抬起頭，正看到一雙纖塵不染的雕花銀靴；目光再略往上一些，是一襲的白衣裹著貂裘。
    那公子略頓了頓，半是自語地開口道：”怎麼在這樣冷的天氣，還有白兔在這裏？”
    “是啊，怕是凍壞了吧？”一旁的丫鬟點頭道。
    瓊兒隻覺得被一雙手溫柔地捧了起來，掌心的溫度隔著皮毛，讓人意外地安心。那雙手輕柔地順了順瓊兒的毛，繼而將它合在掌中，似是要替他取暖。
    “小兔子，莫怕，”那公子將瓊兒捧至麵前，口氣溫和，”我們家倒是也有一位怕冷的公子，你倒是可以陪陪他。”
    這樣的語氣，竟如某人主上喚著帝瀾的名字一般的繾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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