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孽債 孽 債 ( 2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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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瀾似是有所覺察,卻沒有說破,隻是忽而開了口:“這九曲幽吟宮的梧桐樹,居然也長得這樣好了。”
“可不是,”遊翎望了眼遠處覆壓著積雪的梧桐樹,那擎天的結實枝椏,雖早已卸去春夏那般的蔥蘢,卻將積雪如雲托起,別有一番情趣,“這九曲幽吟宮的梧桐樹,還是你親手種的呢——帝瀾,你還記得嗎,那年陸地與海洋分割開來,塵泥落在大陸上。你知我喜歡梧桐,便以朱霞之色建了這九曲幽吟宮,親自種上了萬株梧桐。嗬,帝瀾,我還記得呢——每日一株,你整整種了二十七年……”
抬手輕撫過那輪廓分明的臉頰,遊翎細細審度著那帶著點冷毅的眉眼,隆冬之下,豐神俊朗:“三十年,於我們不過彈指一揮,卻足以讓這些梧桐茁壯成蔭。那時候我才知道,原來這人界的生命,可以成長得如此迅速。”
“早春梧桐抽芽,夏季你便又為我培植了滿園的牡丹,”遊翎的聲音帶著並不甜膩的玎玲,那是雄鳥獨有的婉轉,“秋風滿園之時,你我就在落葉紛紛的梧桐樹下彈琴對弈;而冬天……”
遊翎的聲音,似乎有些不明顯的哽咽:“……冬天,帝瀾,我們約好了是要聽雪的。”
“那時,我雖比你早塑為人形,卻畢竟術法羸弱。火的屬性,每每到冬季便難以維持。也因此,我總是躲懶,不願同你出門看雪。帝瀾,你怎麼就依著我了呢?你怎麼……這麼一依著便是數萬年呢……”
“那時你連塑形都艱難,我怎麼忍心,”帝瀾聽著他將往事敘敘而出,終於開了口,“凰鳥是喜冬眠的鳥兒。”
“是啊……”遊翎的眼中,看不出什麼在水光瑩瑩,“將近一萬年裏,那該是有多少個冬季,連我自己都不記得了——就在那個地宮裏,你用術法封住寒氣,化作盤全的蒼龍,將我蜷在其中。”
碩大的龍身,這麼一蜷便是一個隆冬。他將朱色的凰鳥盤在龍身的中心,以自己的神識,守護著愛人的沉眠。那尾火色的鳥兒,總是喜歡將頸枕在龍頸上,五彩流光的羽翼覆蓋著青色的龍鱗,酣睡得毫無防備。
那時,帝瀾總是在想,這樣矜貴、高傲的鳥兒,如果沒有自己守護,那麼,如此多個寒冷的冬季他要如何度過?當年的冬季,可比現在更加寒冷。
遊翎將身子略動了動,略側過身來,紅發蹭著帝瀾的脖頸,將臉輕輕貼在帝瀾的胸膛上:“帝瀾,我還記得有一年開春,你因族中有事,化作滄龍回歸了深海。我端坐雲天等你數個晝夜,擋住了更迭晨昏的金烏的去路,險些釀成大禍。你得知後中斷了會議,從深海之淵浮起,劃尾成罡,將東海之水分開來,隻為讓我能與你攜手涉步海底……”
遊翎忽而嗤笑一聲,聽起來卻有些寂寥:“帝瀾,那時的我竟一直不知,你為了我這番任性,被東海之君協同眾臣上奏天庭,參了一本,剔了三千年的修為。”
手指輕輕撫摸過帝瀾的眼角,遊翎看得心有不舍:“帝瀾,當我知道這事時,卻已經被囚禁在蚩尤的地宮中了。那時的我,每每想起此事,都在心裏將自己罵了千百萬回——我是該有何等涼薄,才能將如此待我之人決然地拋棄?”
不可方物的鳥兒,看起來悲傷又繾綣。至始至終,帝瀾的神色都像是置身事外,偶或動容,也不帶半點悲憫。
遊翎卻仍像是自虐一般,將那些往事娓娓道來:
“還有一年,我們徜徉在雲端,無意中發現了那個無人的深穀。從那之後,我總是喜歡在那裏偷偷修習術法——你知道的,火屬性的術法若修習不好,總會燒著什麼,我嘴上說不在乎,卻還是怕傷了你。你那時陪著我,無論我修為如何,你卻始終待我如一。你說,期待著我練成‘鳳鳴’係中最絕豔的‘蓮葬’,而我卻總是以‘來日方長’為借口躲懶,‘蓮葬’也遲遲未曾功成。”
摩挲著帝瀾麵頰的手指頓了頓,帝瀾感覺到,那冰涼的手指在微微顫抖。
“……及至我真的練成了‘蓮葬’,讓你看到之時,卻是在戰場。”
帝瀾捉住遊翎的手,掌心的冰涼之中,帶著薄薄的冷汗。帝瀾將那雙手暖在掌心,原本就低沉磁性的音色放得更加平緩:“別說些不開心的。過去的,畢竟已經過去了。”
“再多的苦難都將會隨著時間被遺忘,而往日的繾綣亦複如是,不是嗎。”遊翎認真的看著帝瀾,後者隻是緘默不語。
許久,靜得可以聽見冰晶的屏風外,風刮過樹梢的聲響。遊翎終於自嘲地笑笑,隨即站起來,將領口的大髦緊了緊:“帝瀾,我想讓你看看真正的‘蓮葬’。不是那年火燒四野的殘暴,而是‘蓮葬’氤氳在體內時,之所以被讚譽為‘絕豔’的原因。”
朱紅色的清澈瞳仁,緊緊盯著帝瀾,那原本清冷孤傲的眸子中,此時卻滿是期待和乞求。
帝瀾微微頷首:“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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