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你這女人，就是你這女人害了我兒子！”秦夫人此刻絲毫沒有往常的高貴氣質，她撲過來，指甲在我脖子上留下一串血珠。
    我沒有躲，也沒有反抗。
    “媽媽……”薛年擋在我麵前，“你這個壞女人，你滾開，不準你碰我媽媽！”
    他用小小的身子，保護著我。
    我輕輕摸了摸他的臉，“年年，媽媽沒事！”
    我抬頭看著秦夫人，“阿姨，對不起！”對不起，是因為我，秦淵才變成這樣。
    所以我容忍她在我麵前放肆，容忍她肆意傷害我。
    她哭著嚎著，“都是你這個女人，六年前，出了那種羞恥的事，我們秦淵都沒嫌棄你這隻破鞋，你還拚死拚活要生下這個野種，你……”
    “濃美，住嘴！”秦老爺子大概是看不下去了，試圖阻止她。
    可秦夫人真是一點也沒有變啊，還是這麼尖酸刻薄，她揮手又是一巴掌，“我不住嘴，我憑什麼要住嘴，這個女人現在又來害我兒子，又來害他，薛惟雅，你的心到底是什麼長的，你怎麼這麼歹毒，我，我今天一定要打死你這不知羞恥的賤女人！”
    她完全不顧形象不分場合地向我撲來，薛年拚命擋在我麵前，秦夫人用力一推，我沒來得及抓住他，薛年撞在了醫院冰冷的牆壁上，頓時牆上出現一道血痕。
    “年年，年年……”我奔過去，抱起他。
    他半睜著眼睛，額頭上一道裂痕，正殷殷冒著鮮血，我嚇壞了，“醫生，醫生……”他抬起肉肉的小手，擦掉我臉上的淚水，“不哭，媽媽！”
    我抱著他，跌坐在地上，“好，媽媽不哭，年年你撐著，醫生馬上就來了！年年，你不要睡，媽媽求求你，不要睡，求求你！”
    他還是閉上了眼睛，額頭上的血流了一地。
    “醫生，醫生……快來啊，救救我兒子……”我歇斯底裏，不知道手術室裏的秦淵聽不聽得到我的呼喚。
    如果聽到，那麼秦淵，我要你和年年，都好好的！
    “小姐，請你在外麵等！”護士將我攔在外麵。
    秦老爺子拉著我，“惟雅，你別急，不會有事的，不會有事的！”
    我現在已經什麼都想不起來了，隻是呆呆坐著，覺得眼睛裏不斷地在湧動著什麼，滴到嘴角，鹹鹹的！
    EC國際亞太區總裁出了事，這些高管為了體現人道主義，在這裏守了大半夜，後來都累得受不了，說了些無關痛癢的安慰話告辭了。
    手術室裏的燈，一直沒滅過，整整四十八小時，秦淵進去了四十八小時，他一直沒有出來過。
    我伸手握住薛年的小手，他睜開眼睛，對著我笑了笑，“媽媽，我不疼！”就這一句話，讓我好不容易止住的淚水又簌簌流下來。
    當時縫傷口的醫生對我說，那麼大一條口子，又傷到了血管，可這小家夥愣是沒有流一滴眼淚，一旁的護士小姐哭著告訴我，“小姐，你兒子真的很勇敢，你知道嗎，他告訴我們，他不能哭，因為他哭了，媽媽就會哭！”
    我摟著年年，“不管發生什麼，不管失去什麼，就算被所有人拋棄，媽媽都從來不後悔生下你！”
    “傻丫頭，是你拋棄了我們所有人！”一聲略顯蒼老的聲音在我身後響起。
    我回頭，怔怔看著這個麵容憔悴的中年男人，紅了眼眶，“爸……”
    他彎腰抱著我，“傻丫頭，這些年，你都去了哪裏啊？你讓爸爸好找啊！”
    我靠著他的胸膛，哭得歇斯底裏，或許找到了依靠，六年了，我終於能痛痛快快哭一場了！
    “媽媽，這是我外公嗎？”年年小聲問到。
    我點頭，看著爸爸，爸爸溫和一笑，伸手摸了摸薛年的小臉，“小子，外公聽說你很勇敢，好樣的！”
    薛年露出大大的微笑，“外公……”又突然想到了什麼，看著我，“媽媽，爸爸好了嗎？”
    我說，“爸爸會好的！”
    我出去給薛年買早餐，爸爸和我一起，走出病房，才發現病房外還站著幾個保鏢。
    “惟雅小姐！”
    我點點頭，爸爸攬著我的肩，走到秦夫人麵前，“秦夫人，請你記住，薛惟雅永遠是我薛明浩的女兒，你要再這麼不識好歹，可別怪我不顧薛秦兩家舊日的情誼！”然後拉著我就走。
    爸爸對我說，“惟雅，記住，爸爸永遠是你的靠山，隻要爸爸還活著一天，就不會允許別人傷你分毫！”
    “爸，對不起，當年是我任性了！”我哭著說。
    他笑了，“別哭了，都當媽媽的人了，還跟個孩子似的，愛哭鬼！”
    我和爸爸回去的時候，尹筱已經到了，她正在給年年說笑話，我進去的時候笑話說得快完了，隻聽到一句“所以它就死了”，然後就是尹筱狂放的笑聲和年年無語的鄙視。
    “年年，你好歹給你尹阿姨一點麵子嘛，她身為一個笑話還來給你講笑話，已經很不容易了！”我努力笑了笑。
    年年卻懂事得讓人心疼，他說，“媽媽，你想哭就哭吧，外公在這裏，他會保護你！等到年年的爸爸醒了，年年也可以想哭就哭了……”
    爸爸走過去，抱著他小小的身子，“外公在，外公會保護你和你媽媽，以後不讓任何人欺負你們，過兩天，跟外公回家吧！”
    “家啊……那爸爸呢？”年年問。
    爸爸笑著說，“你爸爸也跟我們一起回去！”
    “真的啊，太好了！”年年高興得一時忘了疼，笑得格外開懷。
    年年堅決要出來和我們一起等他爸爸，於是他外公抱著他，坐在椅子上。
    終於，在五十三個小時過去後，手術室的燈熄滅了，醫生最先走出來，神色疲憊。
    “醫生，怎麼樣了？”
    我問。
    一大群人都圍過去。
    秦夫人推開我，幾個保鏢護在我身邊，我擺擺手，“沒事！”
    “現在暫時是保住了命，應該不會有生命危險，不過如果他在二十四小時內醒不過來，恐怕，今後就隻能躺一輩子了！”醫生說。
    加護病房，秦夫人被秦老爺子拉去休息了，我趁機抱著年年進去看秦淵。
    他蒼白的臉上絲毫沒有血色，就那麼靜靜躺著，薄弱的生命跡象在閃爍，我握住他的手，“秦淵，該起來了，你都睡好多天了！”
    “爸爸，不要當懶蟲，你起來嘛！”年年坐在小板凳上，給他講懶羊羊和灰太狼的故事！
    看動畫片的時候，年年最欣賞的就是懶羊羊，當然，我覺得，他其實是很想要過懶羊羊那樣的生活！
    三個小時過去，年年被他外公抱到病房去換藥了，我坐在秦淵旁邊，輕輕將他的手掌覆上我的側臉，“淵，你還記不記得，曾經我跟你說，一段愛情隻有在最繁華的時候凋謝，才能最美，就像煙花一樣，瞬間絢爛，霎那飛灰，它留給夜空的，卻是一生中最美的時刻，可是你告訴我，瞬間綻放極盡絢爛的愛情雖然美，但它一旦消失，留下的記憶卻是刻骨銘心，死者已矣，活著的人，會痛死，難過死……我不要我們的愛情像煙花一樣，它可以不那麼美，但一定要長久，你一定要在我身邊……”
    我喃喃說著，那些我以為淡忘的記憶，此刻，我才明白，什麼叫刻骨銘心，什麼叫撕心裂肺！
    五個小時過去，他依舊安靜睡著。
    秦夫人回來了，不管出於什麼原因，她沒有再罵我，而是搬了把椅子，坐在另一邊，守著秦淵。
    八個小時，時鍾滴滴答答。
    爸爸給我端了杯熱牛奶，我接過，喝了。
    暈暈乎乎的，好像看見爸爸在對我笑，他說，“對不起，惟雅，爸爸隻能以這種方式來讓你休息一下，放心，你很快就會醒，一定來得及等到秦淵醒來！”
    昏昏沉沉中，我好像回到了高中的學校。
    這一天，秦淵穿了件黃色衛衣，外麵套了件紅色羽絨服，站在大雪中，人很多，可我隻想看見他。
    他們在打雪仗，呃，我想起來了，這是高三和高一的比賽，我是高一拉拉隊隊長。
    “秦淵，加油……”周圍呼喊聲此起彼伏。
    他隔著人群看著我，我朝他揮了揮拳頭，他會意一笑，想起前夜我威脅他，明天的比賽你要敢贏，我跟你沒完。
    可秦淵沒有聽我的話，他贏了，而且贏得很漂亮，成了“殺敵”最多的大將，獲得了一份神秘獎品。
    他拿著他們隊的獎杯站在主席台上，大方得體的致辭。
    然後他向我走來，手背在後麵。
    我偷偷捏了團雪球，凍得手發紫，在他走到我麵前的時候把雪球砸在他臉上，他一時沒注意，手裏一滑，那隻紅色琉璃漂流瓶落在雪地裏，格外醒目，我低頭一看，“啊……你怎麼會有這個紅色琉璃瓶？”
    那個時候，我聽人說集齊七彩琉璃漂流瓶，就能實現一個願望，所以我一直在搜集，隻可惜一直沒找到紅色。
    他笑著撿起來，“神秘禮物啊，剛才上場的時候林老師跟我說的，隻要我贏了，就把這瓶子給我，來，雅雅，送給你！”
    我喜滋滋接過瓶子，然後抱怨道，“都怪你，我剛剛為了整你，捏那個雪團，手都凍紫了！”
    他無奈一笑，然後隆冬臘月，風雪之中，他將我凍僵的手伸進他的脖子，用他的體溫幫我暖手，笑著說，“這下不冷了吧！”
    我開心地點頭，然後得寸進尺，“可不可以幫我捂捂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