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始聞四月芳菲盡，已至六月伏天來。
    三天上一小課，加上弦清有些基礎，聰明領悟得透徹，兩個月便小有所成，能在杏和藥堂打打下手幫幫忙了。
    一月前，她曾詢問過宋尚文可有隱去體內香氣的法子，過不幾日，宋尚文便給弦清一堆藥材和一個充斥藥香的香囊，香囊要她天天戴在身上，藥材為沐浴所用。莫約十幾日，香噴噴的弦清就變成藥噴噴的弦清了……不過藥香中和異香，香氣倒也淡了許些。
    變成藥噴噴的弦清次日，她便纏著宋尚文翻箱倒櫃認藥材，理由是泡澡的藥材她一半多都不認識。宋尚文耐心一一告知，順便解釋了用處，直到弦清頭昏才罷休。後來，弦清便想親自去采一回藥，長長見識。她當時將想法訴於宋尚文，宋尚文卻不置可否，讓弦清悻悻而歸。
    弦清這邊三天兩頭地往藥堂裏奔，時間久了難保不會說漏嘴，一次在餐廳裏，她不小心說漏了，等弦清忐忑不安地全盤托出時，爹爹和娘親竟然沒有多少驚訝，反而眼神複雜糾結地瞅著弦清良久。然後爹爹道：“既然如此，一日師終身師，你便好好學醫吧。待學有所成之時，也好服侍爹娘病榻。”
    娘親聞之，立刻嗔道：“莫要說晦氣話！你我定能長命，攜手白發。”
    於是弦清鬆了一口氣，這也就不必隱藏了，她也不必男裝女裝換來換去的麻煩了。
    一身暖黃色襦裙，包裹住弦清的玲瓏身軀。她頭梳反環鬢，不帶步搖玉釵，摘一支碎花插在發中，顯得更為清麗脫俗。十指染上淡黃色的蔻丹，暖暖地搭在人手腕上，也能讓患者心安些。
    弦清手搭在一臉色蠟黃，微微咳嗽的中年婦女心脈上，沉吟一會兒，她鬆開手。又看了看婦女舌苔，她才掀起一張紙，鋪平，右手不須拿毛筆沾墨，自有人雙手遞上，弦清娟秀的字一行行出現在宣紙上。她想了一會兒，將宣紙交給一旁小廝。
    小廝走開片刻，回來道：“小姐，少爺說你的藥方開得不錯，但少了一味藥，即千張紙。”
    弦清皺了皺眉頭，然後加進了千張紙兩克，拿著宣紙看了又看，大概是覺得有些浪費那婦女的時間了，弦清有些不好意思地衝婦女笑了笑，把方子交給她，又交代了幾句，才道：“右邊藥台取藥。”
    言罷，便讓秦書小廝將後麵排隊的二三病人處理了，弦清自己則跑到後台去找宋尚文。
    說道秦書，弦清覺得他莫名其妙。他總是莫名其妙地對弦清的話說一不二，甚至會停下手裏的活兒來幫弦清，有時弦清都覺得，這人是不是虧欠自己什麼啊？想來想去又想不起自己和他有過什麼交情，但是秦書自己很清楚。因為秦書就是當日誤將弦清當做男寵的小廝，雖然他未曾對人提起，不過看見弦清女裝時，他驚訝之餘也感到愧疚，怎麼自己心存那麼醃臢念頭？於是總想為弦清做點什麼來彌補，左不過端茶遞水，研墨執筆，傳話什麼的。
    後堂裏閣雕花窗隱住窗前鬱鬱青青的花草，映入窗裏的，隻剩一抹清麗的暖色。
    宋尚文輕輕一笑，停下書寫，擱了毛筆，收好紙張，施施然地迎上去。
    “尚文！”弦清推開門，滿臉疑惑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