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碧綠的湖水微微蕩漾，和煦的春風輕輕吹拂，溫暖的太陽慵懶照耀。
    一切那麼美好。
    隻是有人落水呼救。
    弦清毫無防備的落水，頓時驚慌失措，不住地撲騰，卻奈何衣袖太寬，費力且不說，結果隻剩雪白巨大的水花伴在身邊，一波又一波，無休無止。
    溫涼的水在日光的沐浴下閃閃發亮，刺痛了弦清的雙眼，大量的水湧進弦清的口鼻中，讓弦清難以呼吸。她拚命張望，拚命呼救，她看見想遊向她的董翰和曉曉，也看見周圍來來往往無一停留的大船。
    可是董翰和曉曉雖會水性，卻不是整日呆在水邊長大的人，對遊泳不是很精通，能救活自己就很不錯了。
    弦清張慌失措，春風柔柔地吹到她身上，她隻覺得寒冷，寒得刺骨。身子一哆嗦，猛地又灌進去好多湖水，弦清一遍又一遍的呼救，少女顫抖卻高昂的聲音回旋在藍天上。
    可是沒有船停下。
    她明明看見她吹簫的時候有人停駐、有人聆聽、有人喝彩。
    可是轉瞬間，她落下船，掉進冰冷的湖水裏。
    船就都走了。
    半晌，弦清知道自己無力撲騰，苦苦一笑，幾乎要認命了。
    那種絕望又冰冷的感覺是很可怕的。
    她在下沉。
    “救命……”隨著最後一聲呼救，弦清無意識地攥緊懷裏的某物，昏昏沉沉地沉了下去。
    仿佛心靈感應一般，宋尚文坐在豪華大船裏觀賞風景時，心中一陣絞痛，一下子手腳冰冷不似活人，他白著臉用手揉揉太陽穴。聽見船外隱隱傳來尖銳又絕望的呼救，宋尚文強裝鎮定地問船夫。
    “誰在呼救啊？”
    “少爺，是有一個船翻了，咱們不用管它！”
    “是呀哥哥，自會有別人救人，我們管他們死活做什麼？再說，你臉色從剛才開始就不是很好，是不是不舒服呢？那就不要出去了。”
    妙齡少女攬著宋尚文的手，可愛地眨眼睛。清靈的聲音滿滿載著對宋尚文的關切，以及，對陌生人生命幾近殘忍的漠然。她仿佛一朵青蓮，清靈美貌不可褻瀆，可是心腸就不似聖潔了。
    宋尚文卻心慌，莫名地心慌。
    他回頭冷眼看看自己妹妹，道：“我身子沒事，不用妹妹關心。還有，妹妹，那總是人命，而我，是一名大夫！”
    他這名義上的妹妹，他還真不喜歡，自從小時候父親從外府帶回了她和三娘，這小妮子就天天粘著他，若是有女婢伺候他超過半時辰，她便叫了去狠狠抽打。真是蛇蠍。
    “我出去看看。”宋尚文撂下一句話，便甩開女子的手，不顧女子委屈不滿地撅著淡粉的小口，輕輕蹙眉，眼裏蓄滿亮瑩瑩的淚珠。
    簾帳掀開又合攏，女子青蓮般典雅的神色中，閃過一絲憤恨。
    隨著“噗咚”一聲下水聲，她擦擦眼淚，也掀開簾帳，卻不見甲板上哥哥的身影，無聲地四處環繞一番，她丹鳳眼一咪，了然和嫉妒迅速閃過，迷茫神色瞬間布滿臉頰，她望向小廝：“這位小哥，你可知我哥哥是去哪兒了？”
    小廝受寵若驚，趕忙行禮，卻被少女止住，她輕輕一笑，道：“出了府就沒有那麼多禮節了，小哥，你可看見我哥哥？”
    小廝答道：“回小姐，少爺下水救人去了。”
    “什麼？”女子嗔然。
    水花四濺，支離破碎的亮光裏，弦清恍惚瞥見董翰奮力遊向自己和一臉恨不得一下子衝到自己麵前的樣子，看見曉曉無力地躺在水麵，拚命調整呼吸。
    一聲輕笑，弦清有些不甘。她還沒有找到自己的愛情，還沒有考功名，還沒有……嗬嗬，想那些無用的做什麼呢？
    弦清口鼻裏塞滿水，朦朧中……有什麼也衝下水，隨即一隻溫暖手撈起她，自己便再無知覺。
    她沒有氣息了。
    死了。
    宋尚文猶自不知地把弦清托上船。
    他也在仆人的幫助下爬上去，一離開暖暖的湖水，又經冷風一吹，宋尚文原本就有些瘦弱的身子立刻抗議一般開始發熱。宋尚文感覺出自己身體的異樣，知曉自己是感冒了，暗罵自己一聲沒用，他又吩咐仆人把另外兩人救上來。
    “少爺……那您？”
    “不用管我，我是大夫，自己的身子還不清楚麼？現在救人要緊。”宋尚文道。
    “是是。”那人轉身，招呼別人下湖救人去了。
    又是一陣風，宋尚文忍不住打了一個噴嚏。
    臉紅得不正常，身體不住哆嗦，宋尚文一咬牙，決定不管它。他試探一下弦清的氣息，卻意料之中又不敢相信的發現，弦清沒氣了。
    那可不行！
    一時間，從未有過的慌忙之意自他腳底直竄脊梁，又是一陣寒涼。
    體寒和心寒。
    宋尚文拚命地按壓弦清胸脯，雖然知道她不是男子，胸脯……隻是也沒有那麼多時間去臉紅，再說他的臉早就紅得不正常了。
    弦清沒有反應，一點點反應都吝嗇給他。
    突然，一件披風悠悠地披在宋尚文濕淋淋到狼狽不堪的身上。
    輕柔的女聲關心地說：“哥哥救人是不錯，若是這般不珍惜自己身子骨，妹妹也要自責的呢。”
    宋尚文看看她，心裏總算劃過一絲暖意。
    宋喬妍感覺出哥哥對自己不再那樣冷冰冰，她眼中的欣喜一閃而過。但在宋尚文轉身之際，又變成了嫉妒和惡意，對的自然不是他，而是被救的她。
    宋喬妍看得出她是女子，也看得出哥哥喜歡她，所以對弦清充滿嫉妒和惡意。正思索著甲板上的女子是何方人物，但為了哥哥不討厭自己，宋喬妍還是跪坐下來，幫宋尚文的忙。她接過宋尚文的活，努力用自己的小手使勁的按，弦清卻也絲毫不客氣地不予反應。
    有了披風，宋尚文明顯覺得身子暖和多了，他調整調整自己，心緒穩定下來後，才在腦海裏思索那些醫書。腦海裏瞬間閃過千萬條醫理知識，卻沒有一條能用上。宋尚文懊惱極了。
    宋喬妍看見他那焦慮又憐惜又無可奈何地度來度去的樣子，心裏一陣絞痛，到處都是不舒服。她本來猶豫要不要告訴宋尚文一個土方子，就是嘴對嘴吹氣，說不定能救活，可是看見他是這般模樣，宋喬妍抿著嘴，決定打死也不說。她有些冷笑地看向弦清，死了也好，這等狐媚子死了，哥哥就會正眼看自己了吧？
    這時她瞥見弦清左手緊緊攥著什麼東西，宋喬妍好奇地掰開，卻怎麼也弄不開。
    她冷冷看弦清一眼，雙手一鬆，不再按壓她的胸脯。但又好奇的緊，很想把她手裏的玩意掰開來看看。
    宋尚文心裏閃過一分放棄的念頭，隨即那種念頭如洪水一般席卷而來，宋尚文心頭翻江倒海地痛。
    放棄？
    放棄。
    隨意一瞥，見宋喬妍也鬆開了手。
    他苦笑一下。
    放棄……
    咦？那是什麼東西？
    宋尚文輕輕蹲下來，慢慢掰開弦清的手。
    掰不開。
    過一會兒，那手卻自動送了。
    一枚溫涼光潔的玉佩，靜靜躺在弦清手中。
    放棄？
    那怎麼可以！
    像是誰往他頭上潑了一盆冰涼的水，宋尚文一下清醒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