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斯汀·古德巴索的辦公室整個帝科院沒人敢說走過三次，除了兩個人。
    一個是海斯汀自己，捧一杯熱騰騰的可可往那個下巴磕到辦公桌上的白花花頭頂一按——驚得老先生山羊胡子抖成篩子，這邊廂卻是風淡雲輕地走開。
    “海斯汀！”緊閉的朱色木門後，始作俑者啜一口可可，任憑老家夥的破銅嗓子貫徹整個帝科院。
    另一個則是被硬塞過來的院長遠房親戚，被他當了泡茶服務生使喚，笨手笨腳，嘁——
    “古德巴索導師？”輕輕的叩門聲，送茶的倒是跑得勤快，諂媚的笑容像天邊那個加多了蘇丹紅的鹹鴨蛋。
    “進來。”懶懶的聲音，幾乎是叩門聲響了半分多鍾，才從門後幽幽地響起。
    湯米抽出一隻手揉揉發酸的胳膊，幾不可見地勾了勾嘴角。
    推開門，窗台前，那人正趴在一堆論文中不知寫些什麼。乖順的粟色發絲，在淺淺的鼻息下一顫一顫地跳動。
    湯米嘴角的笑意更濃，輕手輕腳地將托盤裏的可可擱在桌上。湊近了，鼻尖就縈繞著那個人的櫻花香。
    “還有什麼事？”懶懶的語氣中摻了一絲不滿，一雙墨綠的眸子從一堆紙中探出來，唇一如既往地微微撅起。湯米瞥見他筆下的那張紙，畫著一個幼稚的火柴小人。
    “你……在畫畫？”
    “怎麼？不可以麼？”
    “沒事沒事……學生……咳……什麼都沒看到。”
    寶貝……我懷疑我家那個十歲弟弟畫得可能比你好。
    海斯汀似是歎了口氣，慢悠悠地說道：“在二維世界裏，你隻要在二維生物附近畫一個圈，他就出不去了。”
    “這樣。”紙上的小人周圍多了一個彎彎扭扭的框框。
    湯米愣了一小下，瞬即笑意更深，授課啊……
    他把頭湊得更近，故作好奇：“哎？不可以從上麵出去麼？”
    海斯汀用看傻瓜的眼神看著他，湯米裝得一臉迷茫。
    湯米一邊用眼神餘光瞥向海斯汀，一邊裝模作樣地摸著下巴：“如果放在三維世界裏呢？”
    “三維世界的人隻要把它往上一提，它就可以出去。但是關鍵是……三維的世界能夠對二維世界起物理作用麼？”
    “導師啊……物理作用？是什麼？”明明二十八了還裝得跟三歲小孩似的。
    “比如說……我揍你一拳。”
    湯米無辜地揉揉額角。
    “呃……導師您的意思是說，當我們把手穿過二維世界的時候，能不能把它們提起來？為什麼不能提起來呢？”
    “那麼如果那個二維生物很大呢？正好揍到它們肚子呢？”
    湯米轉而摸了一下自己的肚子。
    “導師的意思是說……”
    海斯汀挑眉。
    “它們會被推到下麵的平麵？”畢竟正如立方體是由無數個正方形疊加而成的，三維世界也是由無數個二維世界疊加而成。就像疊千層餅。
    “那麼原來的那個平麵？……空了？”
    “恩。拓展到三維空間，也就是我們這個空間。如果四維的人揍你一拳，你就會突然掉到下麵一個三維世界。對於我來說……你就消失了。”
    海斯汀……你還真是針、針、見血啊……
    但是表麵的笑容還是要維持的。“這是不是就是傳說中的……平行世界？”
    海斯汀幹脆懶得看他，抽了紙，說道：“懂了就出去。礙眼。”
    湯米一時語塞，好笑地看著眼前的人兒，隨便扯了個人說：“導師，剛才耶古拉先生在外麵吵著找你算賬呢……”
    剛才啊……原來在外麵趴桌上睡得跟豬一樣死的是他啊……
    墨綠的眸子果然起了興致，浮現出點點笑意：“找我算賬啊……”
    眸子溜溜地轉，一瞬間，流光溢彩。
    手指篤篤篤在桌上敲個沒完，湯米則是把心上人結結實實看了個夠。
    “把那邊的資料送給他吧，算是賠禮。我一個月的研究成果呢……”
    海斯汀狡黠地眨了眨眼，湯米回過神來，望著牆角那堆不知是何年何月結上蜘蛛網的稿紙……一頭冷汗。
    “交給老家夥自己整理。”軟軟的聲音，像午後慵懶的貓咪。
    帝科院的副院長，海斯汀·古德巴索，二十一歲時摘得梅特萊斯帝國最高科學獎項，獨特的見解令帝科院的每個老先生都為之側目。俊秀的長相更是引得北麵聖法院甚至是東麵騎士院的女生們倒貼地心甘情願。更別說是手頭的研究成果，除了年末轟動一時的年度報告，另外99%的研究成果都被鎖進保密室，能額外見到研究成果的機會著實難得，就比如，現在——
    耶古拉頂著頭蓬蓬的白發，眯著眼看著湯米七手八腳地抱出一疊髒兮兮的紙，不滿地瞪他。
    湯米卻是笑得畢恭畢敬：“耶古拉·蔓西老先生，這是古德巴索導師給您的賠禮，請您收下。”
    “那小子還記得？我睡個覺還用破爛杯子砸我頭？啊？副院長了不起啊？他就是這麼對待自己外公的嘛！？啊？臭小子……”
    一提自己的倒黴外孫，老先生就來氣。氣得胡子亂抖的老先生反應似乎慢了整整半拍，罵完才反應過來方才那個笑著的實習生說了什麼。
    “等下……你說……賠禮？啊……賠禮……”
    湯米點點頭，把一疊滿是蜘蛛網的紙往前送了送。
    老先生戴起夾鼻眼鏡，看了許久。
    “賠我一堆廢紙？”漸漸拔高聲音。
    “不不不，導師說這是他一個月的研究成果呢……”
    湯米直覺覺得這不是什麼好東西，寶貝笑得這麼奸詐，絕對不會有什麼好事情的。
    上次用柵欄凱撒編了個暗文是：如果我是馬戲團團長，我興許會喜歡你的密碼當做情書的回信寄給了聖法院的奧利弗小姐，鬼知道她到底怎麼譯出個ILoveYou的。上上次寫了封情書給他表弟利瑪，作為上次又把聖法院的女生引到帝科院的警告書，也不知道被誰撕得稀巴爛，其實那封信是利瑪爸爸寫給利瑪媽媽的，他隻是塗掉了名字。再上上次……話說汀汀還真的是很受歡迎呢，隨便抓一個女孩子，無論是美女還是恐龍是蘿莉還是阿婆，都能拉你到石桌子邊噼裏啪啦講一大堆關於海斯汀的事情。才短短一天，湯米就把海斯汀從頭到腳摸了個透徹，咳，當然是信息。
    但是耶古拉老先生似乎沒有這麼警覺，一聽是親愛的孫子的研究成果，趕忙連上頭的蜘蛛網也一並搬過去了，灰蒙蒙的小眼睛直放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