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電閃雷鳴，雨下起來了，刹那間天地為之風雲色變。
    雨簾潺潺，而且似乎有越下越大的趨勢。
    吳邪驚魂未定地坐在床上，不時抬眼看一眼旁邊的人。
    腦海裏回憶起剛才那堪稱狗血的一幕：
    由於過於震驚，吳邪手裏握著的刀子一下就“啪”的一聲掉到了地上，這不怪他，百無一用是書生嘛，可好巧不巧的，那刀柄居然砸在了他的腳背上，痛得吳邪一咧嘴，身子不由自主地微微弓了起來，他是不是該慶幸不是刀刃的部分砸下去？那樣他的腳也就廢了。繼而想到莫非這就是所謂的“偷雞不成蝕把米”？古人誠不我欺。
    眼前那個人看了一眼吳邪，沒說話，隻是放開了他的手腕。
    吳邪也顧不得許多，忙一跳一跳地蹦噠到床邊，一屁股便坐了下去，那人也關上房門，走到桌旁坐下。
    吳邪狠狠地瞪著他，那個人卻沒有任何反應，吳邪覺得無趣，但又心中鬱悶，甚是不快。
    “你……就是張家族長？”吳邪揉著被砸到的腳背，警惕地問道，然後又覺得這是一句廢話，看對方穿著的大紅喜服就知道了。隻是這大紅喜服穿在他身上怎麼看怎麼別扭。
    “是。”淡淡地吐出一個字，聲音倒還清冷動聽，可惜吳邪的吐槽是：好，夠簡潔，比我還沉得住氣，他娘的這莫非就是一個悶油瓶子？
    吳邪的想法在腦內裏飛快轉了轉，有幾個猜測：也許這張家族長比外麵傳言的年輕，看這年紀，似乎比起自己差不了多少。要麼就是他……難道戴了人皮麵具？
    吳邪聽說過關於人皮麵具的傳言，據聞道上許多行家裏手都掌握了這一門偽裝技術，可以成功化妝成各種各樣的人，外表年齡的改變也不是問題，現在看這傳說中已有七十多歲的張家族長頂著的一副好皮囊，吳邪覺得自己有理由相信他剛才的猜測是對的。
    於是他的手，完全不經大腦控製就伸了出去，捏住了那個人的——臉。
    手感很好，軟軟的，還很滑。
    一個眼神掃過來，吳邪驚覺自己這個動作的無禮，心底無聲地哀號一句：殺了我吧。趕緊把自己伸出去的手收回來。
    “那……那個，我……我就是想看看……”
    “我是真人。”張起靈又淡淡地吐出四個字，吳邪呆住。他怎麼就知道自己在想什麼呢？
    隻能肯定一點，這個人也知道人皮麵具。
    重又坐回床上，吳邪看著張起靈，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沉默，持續沉默。窗外的雨還在下著。
    “那個……我叫吳邪。”吳邪的聲音裏似乎沒什麼底氣。
    “張起靈。”名字不錯，張起靈想，很符合他。
    吳邪深吸一口氣，轉過頭對著他快速說出：“霍家的姑娘是無法嫁給你了，所以就讓我來頂替了。但是，我是一定要回去的，不管怎麼說，這都是一個鬧劇，兩個大男人，根本無法成親是不是？所以我總歸是要回去的。”
    吳邪想著幹脆豁出去，於是竹筒倒豆子，一口氣說了出來，說完後頓時感覺舒坦多了，然後便注意看張起靈的反應。
    張起靈沒看他，臉上的表情也沒什麼太大的變化，似乎吳邪隻是在說“天氣不錯”。然後他閉了閉眼睛，淡淡地開口道：“什麼時候你想走，就走吧。”
    啊？吳邪徹底愣住。突如其來的轉變讓他一下子無法思考。
    他剛才在說什麼？他的意思是不是不會為難自己，不僅不會為難自己，而且還放任自己想走就走？
    為什麼他都不生氣？現在仔細一回想，無禮的是自己，一直在胡鬧的也是自己，張家極其隆重地為他舉辦了這一場婚禮，現在恐怕張家樓裏的所有人都知道他麼的族長娶了媳婦，他卻願意讓自己走？這樣真的可以嗎？當然吳邪這句話並不是說他不想走，隻是——
    怎麼和印象中又老又醜又蠻橫的張家族長印象一點也不一樣？
    “你先睡吧。”張起靈說完，起身，開門，走了出去。
    吳邪徹底呆在當場。
    這是什麼意思？
    是讓他在這裏睡，他出去外麵睡對嗎？
    腦子裏突然就亂糟糟的，吳邪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麼，自己是不是做錯了什麼？又是否說錯了什麼？想不明白。
    抓抓頭發，側身躺向裏麵，這張床還挺舒服的，隻是簾幔上和床單上到處繡著“龍鳳呈祥”、“鴛鴦戲水”等栩栩如生的圖案，搞得吳邪有點小鬱悶。
    然而，他，去哪裏睡？
    想著想著，吳邪的好奇心又被勾了起來，輕輕起身，走到房門前，小心翼翼地打開一條縫，探頭看向外麵——
    隻見一個人躺在外間的長椅上，似乎在閉目養神。
    時下已是深秋，雖說廣西比起杭州要暖和，但畢竟是在雨夜裏，就這樣睡在長椅上，終究還是容易著涼的。
    是因為這是新婚之夜，所以不便走出去找別的房間嗎？
    吳邪突然就覺得有點內疚，這本應是屬於他的新房。卻因為自己的一攪和，成了這樣，換作是自己，一定會十分憤怒的吧，他倒好，被人這樣忽悠，居然沒有一點生氣的樣子。說起來，自己和他，都是被霍仙姑忽悠的人呢。
    吳邪正這麼想著，張起靈掀開眼皮，略一挑眉，看向了這邊。
    吳邪嚇得一下子把門合上，心跳加快了一下，也不知道自己在緊張些什麼。
    張起靈知道這個新娘不對勁，從他看到他的那一眼起。
    這個新娘也太高大了點。幾乎和自己持平的身高，這絕對和傳聞中嬌小玲瓏的霍家小姐不符。
    所以他起了疑。在那個新娘子走到花堂前的時候，張起靈也沒聞到他的身上有半點的脂粉氣。
    張起靈沒說話，隻是默默地按照儀式過了一遍。原本娶妻就不是他的本意，族內的人已經越來越少了，並且姑娘的數量比起男子的數量要少得多，所以找不到合適的人選當他的妻子，他也無心娶妻，奈何長老們都認為他應當娶一個妻子，好為家裏傳宗接代，不能讓張家沒落了，所以他隻好點頭同意，聽任他們操辦，從妻子的人選到迎娶進門，一概不去理會。
    打開房門的時候，就知道那個人在伏擊他。
    不動聲色地捏住他的手腕，很好，根本不是自己的對手。
    穿著一身男兒裝，果然是一個男孩子。
    姓吳，那麼想必是老九門裏吳家的人。霍仙姑果然夠狠，竟然想出了這樣的主意。看他一臉震驚，他有點想告訴他，張家族人世代長壽，但似乎又沒有這個必要，也就罷了。
    無心為難他，他什麼時候想走，就走吧。
    重又閉上眼睛，卻又聽到房內傳來一陣腳步聲，接著“吱呀”一聲，門又開了，動作似乎是有點刻意的小心翼翼。
    不動聲色地裝睡，他想要看看他在做什麼。卻隻覺得一陣暖意襲來，是一件毯子，蓋在了自己的身上。
    莫名其妙就有點心悸。對於自己這樣一個陌生人，並且是間接造成他“嫁”到這裏來的陌生人，他這樣做又是為了什麼？
    腳步聲離去，門“吱呀”一聲打開又合上，張起靈驀然睜開眼睛，深深地看了一眼那個身影。
    窗外的雨似乎沒有停歇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