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真源無味 第十九章 廣曆十年 訓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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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建立了自己的勢力。我想,大概,活著就是為了那麼累,疲憊然後毫無防備。
廣曆十年,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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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說話過於深奧。請恕小子愚鈍,理解不了。”
夜夕笑笑,轉身背對著那位被稱為啟的男子,雙手放在嘴上,做出一個喇叭的形狀,大聲地喊道:“銘,呈,星,烈,燁——”繼而扭頭向後,提高了聲調有些得意的道:“你奈何不了我的。”聲音透漏出幾分戲謔,彎彎細細的眉角上挑,顯出幾分不羈張揚,使得夜夕整個人多出了幾縷平常沒有的神韻。
男子皺著眉頭,仍然是一副疑惑的表情,坦言道:“小姐,我想你可能是誤會了。整個庭院中除了舍妹便是小子。父母外出,舍妹身體瘦弱,早早歇息了。院中已再無他人。”說著走近夜夕,“小姐若是不信,可隨小子入院一觀。”
“那,為什麼我說雲兒……”夜夕不著痕跡的左右晃了晃身,夜風總是帶些淡淡的涼意,紗衣順著風左右的擺動,使得夜夕的動作更為隱秘。
男子甚是慎重的思索了一下,時間並不長,隻是表情露出了幾分嚴肅。而後毅然地偏身下了房頂,雙腳著地之後,走向前去,沉穩的聲音響起,又略微夾雜著些無奈:“既然小姐隻身前來,又身懷重藝,小子自歎弗如,就請小姐入內一敘吧。”說著推開門,徑自進去了,並未回頭。
夜夕挑了挑眉,望著男子的背影暗自出神。
輕身而下,仍落在門口的位置。夜夕盯著從院門到廳門的十幾米的距離,搖了搖頭,隨後無奈的拿出一個通身清冽,底部泛紫的玉佩,對著廳門直直地扔了過去。
男子的身影一閃而過。
卻是在同一時間看到六個人的身影站成兩邊低下頭不發一語。
夜夕一看便急了:“都傻站著幹什麼?還不來個人領我過去,想讓我死在院子裏麼?”
幾個人麵麵相覷,最後還是由剛才的男子站出來,先是對著夜夕躬身遙遙一拜,才一步一步的走了過來。
不想夜夕卻一把推開,順帶翻了個白眼,邁起右腳,循著剛剛男子來的軌跡走了過去。
男子一臉的無奈,亦隨著夜夕過去了。
“銘,呈,星,烈,燁,是吧?能向我介紹一下你們自己麼?”夜夕揚起一張笑的燦爛的麵龐,用人畜無害的表情盡量溫柔的道。
幾個孩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均是一臉迷惑。
卻還是有人率先站了出來,“我是烈。這裏除了啟哥哥就屬我最大。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嗎?”
夜夕這才想起來自己還沒有自我介紹。連忙道:“我叫夜夕。黑夜的夜,夕陽的夕。雖然寓意都不太好,但是我很喜歡這個名字。年齡麼……我說二十八,你們信麼?”
幾個人搖頭,動作整齊劃一。
“好吧,我十歲。但這是假的,我其實二十八,因為修煉了一門功夫所以看起來小了十八歲。”然後頓了頓,問道:“我這樣說,你們理解嗎?”
幾個人同時點頭。
“好了,事實就是這樣。其實人世間無奈的事情很多的,比如……你們現在的啟哥哥。”話還未說完,夜夕已徑自笑了起來。
而眾人卻出乎意料的臉上露出焦急的神色。
夜夕討了個無趣,便將解藥向後隨便的一扔,徑自找了個椅子坐下了。靜靜看著啟的反應,兩邊麵頰都漲成了豬肝色,還非得一個勁的忍笑擺出一副嚴肅的表情。
夜夕又忍不住的笑開。
眾人倒茶的倒茶,運功的運功,這樣忙乎了近半個時辰才讓啟恢複如初。
“請主子責罰”啟單腿跪地,單手放膝上,頭低垂,聲音虔誠。
夜夕掛在嘴角的笑僵硬在臉上,掩飾性的咳嗽幾聲,又一點一點化了僵硬,緩緩掛上了無邪的笑,從座位上站起來,一步一步的向啟走過去。
“人家才十歲呢,你這樣人家怎麼好意思嘛!”邊說邊用雙手揪著衣角,兩頰冉冉的升起兩片紅雲。
周圍一向喜怒不行於色的幾個孩子同時瞪大了眼,雞皮疙瘩掉了一地。
“那個,你真的是我們的主子?”一個男孩有些吞吞吐吐的道,帶著些不情願的意味。
夜夕挑眉,上下打量了一下問話的孩子,做出一副“為何要這樣問”的表情。
“不信。你現在才十歲,我們幾個來這已經四年了,這麼說你救我們的時候才……六歲?”
眼神中帶著強烈的質疑。
“烈,不要亂說話。”啟開口訓斥,但語氣裏卻並未有多少斥責之意。
幾個孩子隻有在自己熟識的人麵前表情才會格外豐富,而此時烈的表情多少有些得意。
夜夕自然是看得出來,卻並未放在心上。
隻是緩緩的道:“你們若是不信,再怎麼樣也還是不信的。你們若是信,再多的質疑也改變不了你們原有的想法。特別是像你們這些經曆的多的孩子。人總是有種先入為主的念頭,不隻是這樣,人類本身的劣根性就多到不可勝數。可若是你們突破不了其中任何一點,你們今天站在這裏都是毫無意義的。”
啟低頭,像在深思,不發一語。
剛剛問話的孩子亦是一臉嚴肅,低頭思悟。
夜夕看著幾個孩子,心中暗自點頭,幾個孩子進退有度,各有各的風格。雖然還未能達到預期,但四年能夠這樣已是不易。
嘴上卻繼續說道:“你們都知道,四年前在這裏的有多少人,而現在又有多少人。能站在這裏已是證明了你們的優秀,但這種優秀並不足以讓你們在以後的生活中隨心所欲,肆無忌憚。換句話說,我,夜夕,不是什麼大慈大悲的人。若是以後你們惹了麻煩處理不了,在外麵出了什麼事故,或是直接就死在了外邊,那還不如現在就自行了斷,省的廢了你家小姐我幾分心力。再者,說白了,你們都是死裏逃生的人,雖不在意死亡,卻也比平常人更加了解活著的珍貴。這條路是你們自己選的,你們來的時候我就問過你們的意見。當然,你們也可以怨恨我。但是不論什麼理由,你們剛才的表現我十分不滿。”
說到這裏,夜夕再次停頓,走到桌前自己倒了杯涼茶,用衣袖半掩著喝了,慢悠悠的從桌前踱步回來,影子因為燭芯的搖曳而顯得有些淩亂。幾個人都刻意的控製了呼吸,因此房間裏很是靜謐,夜夕的腳步聲也格外清晰。
輕靈冷清的聲音幽幽蕩起:“最近六個月的任務是偽裝,首先,你們共同的缺點是個性特征太過明顯。雖說你們的個人信息甚至每天訓練的進度我都一清二楚,但我從未真正的見過你們。可是從你們出來的那一刹那我就辨別的出你們幾個人的身份。很簡單,氣質不同。你們都學過偽裝,但沒有一個人學得真諦。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特點,一些細微的生活習慣很多人不甚在意,但偽裝的時候卻是這點決定著成敗。烈心思細膩,但偽裝卻最為粗淺,因為你選擇了一個與你性格南轅北轍的的角色進行演繹。不論難度如何,從結果看,其效果最為低下。其次,用毒的手段太過僵硬。從進門到現在,你們每個人下毒的次數都不低於十五次,可是沒有一個人成功。難道平常你們對付雲兒的時候也是這樣?手段拙劣的無以複加。”
幾個人的麵色仍未改變,隻是眼裏流露著思考的神色。
“下毒非要接觸麼?從最開始啟的洛毒,或趁風勢,或舉手投足間,哪怕灑在地上混為塵土,都比你故意去碰別人衣袖好的太多。星,向茶水下毒隻能塗抹在杯沿麼?”
“自然,優點也是有的——斂息術都還不錯。斂息的時候呼吸基本是聽不出來了,但這個功法有很多缺點你們也很清楚。最明顯最致命的便是,禁行。這就意味著若是不敵,斂息藏匿,一旦別人發現,就隻有等死。我要求:你們六個達到第六層,保證六個人一個氣息,時間,四年。”夜汐的表情平靜中帶著冷寂。
“是。”幾人單膝跪地,態度愈加恭敬。
夜夕並未讓幾人起來,繼續說道:“還有,我在這裏明明白白的說清楚,隱,不可能就你們六個。可以說,像你們現在這樣存在著的……小組織,還有上千甚至更多。再過四年,還能有多少活得下來?但你們至少有一點值得驕傲,那就是小姐我親自帶你們。這意味著你們相比同伴足夠幸運,有著多一些的幾率。”
夜夕走到主位上坐下,拎起茶壺,傾斜一定的角度,茶水以一個相當平穩的速度緩緩地流下,在與地接觸的瞬間發出“啪啪”的響聲,濺起,又落下,仿佛是一個完整的輪回,從起點到終點,從開始到結束,從命定到死亡。
幾個人黑色的衣服下擺因為水的原因現出深淺不一的色澤。地上的水逐漸的彙聚,又慢慢地向四麵蔓延,循著幾人的衣擺向上浸染。
幾人感到極度的不舒服。身上黏黏膩膩的觸感總是給人一種恐慌感。
幾人不約而同的想起了剛到隱沒多久的那個夜晚,一群年紀相仿的孩子互相廝殺。初時,大家拿著刀劍一片茫然,直到溫熱的血濺落到臉上,順著臉廓流下,鼻尖癢癢的,嘴裏的味道腥腥鹹鹹,身上濕透了,衣服有些重,手上已經變成了紅色,劍刃上有紅色的液體流下,地上綻開了朵朵血梅。
後來……後來麻木了啊,拿著刀到處砍,長期饑餓營養不良的身體沒有太多的力量,砍不動厚厚的棉衣,都拿著刀盡量向上砍。恐懼的感覺覆蓋了身體各個部位,眼前的紅不豔,卻冷。冷到夢的深處,繁衍著恐懼,經久不息。
是啊,原來,真的是好不容易才留下來的,原來,自己的存活是踩了無數人的屍骨,原來,盡管饑餓挨打卻可以純真的的時光早已不複。
原來,初時殺人的方式才最是殘忍,那些麵目全非的屍體,那些被砍了幾刀還沒死透人的呻吟,那些……那些眼神,統統都化為不能輕觸的回憶,一觸,即痛徹心扉。
原來這些年最為純熟的是欺騙,欺騙自己……已經忘記。
“砰——”
幾人乍然間醒來,看到地上碎裂的茶杯,不禁心中一凜。
四年,四年竟然還可以心神不定到這種程度。抬頭看向夜夕,還是波瀾不驚。都暗暗為自己抹了把汗,這段時間,夠自己死幾百次了。
似是呢喃,夜夕的聲音輕輕響起:“三年,三年之後要混隱,所有的人聚在一起,活下來的人將予以賜姓。希望你們都能活到那個時候。概率,十分之一吧……或許,還可以多些。”說著,直直的望向仍跪在地上的幾人,又是有些得意的道:“畢竟是我親自帶的嘛!”
然後站起來,驚訝的道:“呀,你們都趴在那幹啥?快起來快起來,凍著了多不好!”
幾個人大腦再次死機。
夜夕開始不爽了,“還跪在那幹嘛?一個一個呆的,我怎麼就挑中了你們?想我夜夕美好的名譽啊,光明的前途啊,早晚都得敗在你們手上。”
幾人看夜夕又有發火的跡象,一股腦的慌忙站起來,雖然站起來之後幾人還是有些不在狀態。
“TNND,果然主子就是主子,思維方式跟我們這群做屬下的就是不一樣!”眾人在心裏狠狠感歎了一把。
仿佛剛剛發生的事都是夢,而夢醒無痕。
但夜夕是主子的觀念卻是已深入人心。
“還有,別叫我主子,我不喜歡。以後你們就叫我,叫我……小夕?”夜夕柔聲試探著,腦子裏浮現著與秋雲第一次見麵時,不讓秋雲喊自己小姐時的悲劇場麵。
意外的,幾人都是小小的詫異一下,繼而點了點頭。
夜夕有些鬱悶,本來想看些不太一樣的東西的說。
而後猛地想起一些東西,“哼哼,星,你和我同歲的吧~~”語氣裏帶著強烈的幸災樂禍,“想占你希姐姐的便宜?想和他們一起渾水摸魚?你以為我白癡呢!星~弟弟——”
幾人無奈,卻又不能說些什麼,隻得各自歎了生氣,還是偷偷地,極不明顯的歎了口氣。
夜夕自是當做沒有聽見。仍然自己樂自己的,站在眾人的目光中得意著。
“奧,對了,還有一點,那個,不好意思,小夕家教甚嚴,日裏出來一趟不容易,所以將要成立的組織……你們也知道,養一個人吃喝拉撒不容易,雖然說這些年都是你們自己養著自己,但小夕我也是出了力的!那個,所以,那個,請每個月上交一點點銀兩為以後組織發展所用……”說著臉上又是兩片可疑的紅雲。
幾個人不禁懷疑那兩片紅雲是不是她自己就可以控製。不,不是懷疑,是肯定。幾人剛想說些什麼,就又聽見夜夕說:“我知道大家殺人騙吃騙喝的也不容易,可是你們想啊,別的人也得交,你們還得我親傳了呢,以後一定可以當大官!自古以來,哪個當官的不交些錢位置做的安穩?所以你們這叫為以後投資。知道投資什麼意思麼?意思就是為了達到你的目的往往需要付出一些代價。懂了嗎?所以說,總而言之,言而總之,你們賺了,絕對的賺大了!”
幾個人被虎的一愣一愣的,迷迷糊糊點了頭算是答應。
夜夕頓時也不羞了,樂的一顛一顛地在那笑,過了好一會兒才停止然後說道:“具體金額我得回去好好算一下,明天再給你們準信兒,好好期待吧!”
再然後,便轉身出了屋,輕身上了屋頂,在一片烏漆麻黑中走了。
幾人還能聽到夜夕的最後一句話:“不夠金額者,殺。”聲音是來時的冷清。
幾人再次抹了把虛汗,相互對望一眼,各自回去修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