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要下雨了。”顏蓮景看著瞬間暗下來的天空，焦急地朝窗口張望，“他們怎麼還不回來？”
    顏蓮景又等了一陣，終於還是坐不住了，對白晟道：“你幫我照顧一下姐姐，我帶傘去接應他們。”不等白晟回答顏蓮景就匆忙出門了。
    白晟冷冷看著躺在床上的人，她的麵容是極精致的，每一處都似精雕細琢一般，年歲漸長之後那段青澀退去，留下來的溫柔將所有銳利的棱角都掩蓋了。
    已經很多年沒有離她這樣近了啊！
    床上的顏否睜開了眼睛，側頭看著白晟，露出一個笑容，嘴唇動了動，說了句什麼，但沒發出聲音。
    “關你什麼事？”白晟聽懂了，怒氣匆匆地回道。
    “什麼時候變成這樣了？還是小時候可愛些。”顏否繼續用唇形說著。
    白晟沒有說話，強壓著怒氣，他恨自己，曾經那麼努力地學習，隻為能夠聽懂她說話，能夠和她交流，可是歲月洗過，殘留下的隻是肮髒的痕跡。
    “我很喜歡那個時候的你，是真的。”顏否繼續用聽不見的聲音說著，那一張無害的笑臉會讓人愧疚自己對她的殘忍。
    但是白晟看到了溫柔表象下的惡魔。
    雨是瞬間就下下來的，從天空中傾倒而下，砸在油紙傘上，脆弱的紙傘幾乎承受不住這樣的衝擊，顏蓮景全身都濕透了，根本無法前行，隻得就近避進了一個屋簷下。
    躲雨的人很多，擠滿了狹窄的屋簷，而且都被雨水淋濕了，頭發衣服粘在臉上身上，模樣實在狼狽，顏蓮景小心挪動著身體，想要躲開與人的接觸，然後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
    那是一張在這樣狼狽的時刻依舊能夠將風情演繹入骨的女子——李如。
    看到她顏蓮景有些驚訝，除此之外並無多餘的情緒。對於魔教她並不了解，對那個死去的李耀她也並無感情，因而並不仇恨。
    李如也看到了她，應該也是認識的，然後露出了一個意味不明卻風情萬種的笑容。
    雨來得快去得也快，很快就停了，顏蓮景向李如所在的方向看去，她已經不在那裏了。也是，修羅教的輕功是獨步武林的。然後她聽見了段哲行的聲音：“你怎麼在這裏？”
    顏蓮景轉頭看見他們，被雨淋濕了一點，比她還是好些。
    “我來找你們呀。”
    “你姐姐呢？”段哲行的表情有些嚴肅。
    “白晟在那守著呢。”段哲行的眉頭明顯地皺了起來。
    “我們快回去吧。”段哲行說著大步向前走，腳步明顯快得兩個姑娘跟不上了。
    一進門三人便察覺到屋裏的氣氛有些不尋常，白晟雖說是好好待在屋子裏的，但坐在桌邊，視線也極力避開了顏否所在的位置，而顏否看上去依然很憔悴，卻強撐了身子坐了起來。
    “姐姐，怎麼起來了？”顏蓮景風一般從尚未動作的段哲行身邊擦了過去，強迫姐姐躺下，顏否無奈地笑了笑，躺下了。
    段哲行在原地僵了僵，收回了還未移動的身子。他這一切動作是如此的輕微，難以讓人察覺，最終卻沒能逃過兩個人的眼睛，一個是一直站在他身邊對他了解最為深刻的嵇凝，一個是病怏怏地躺在床上卻不動聲色看了過來的顏否。
    沒有修養多久幾人就繼續上路了，用顏蓮景的話來說，顏否這病是植在根骨裏的，不是一天兩天就能修養好的。
    對於修羅教，段哲行一向所知甚少，也不甚關切，如今這一路上才真正有所了解。
    修羅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卷土重來，在並為為白道門派所警醒的時候已經在各地形成了秘密而龐雜的網絡，於是等到突然察覺的時候，所感受到的就是無處不在的存在感。
    一直到進入白家的勢力範圍，這種感覺才像突然被屏蔽了一般消失不見。
    仿佛是壓抑著眾人的石頭突然消失，顏蓮景的精神頓時抖擻起來，略帶感歎地道：“想不到修羅教已經這麼……深得人心了。”顏蓮景思索一番後選擇了這樣的形容。
    是啊，眾人心中都是同樣的感歎。如今的修羅教不同於以往，對老百姓而言並未聽見他們行惡，倒是帶來了不少益處，加入了修羅教也算自食其力，窮人也有機會過上好日子了。
    “不管怎麼想還是覺得很怪異吧，說到底善惡的法則不該由他們這麼主觀來判斷啊。”顏蓮景像是終於發現了問題所在，前所未有的嚴肅起來，“偏偏又順應了多數人的心之所想，太具有迷惑性了。”
    但是無論怎樣，修羅教如今在白道眼中是魔教，在尋常百姓眼中卻成了聖教，這是不爭的事實。
    救孤兒，濟貧苦，懲惡揚善，他們唯一有爭議的也隻有手段了。
    跟坐落在山上的錦裏山莊風格完全迥異，地處江南水鄉的白家莊園修建有假山流水，處處充斥著溫婉的氣息。
    嵇凝和段哲行都是窮山窮水裏長出來的，如今見過這麼些場麵說不震動是萬萬不能的，感歎過後心中也是感慨萬千，深深領略了人與人的差距。
    顏蓮景的到來不能不驚動白家家主，因而幾人一到就受到了熱情的接待，當然主角隻是顏蓮景。對於顏否從白家主的話語中可以聽出是知道的，但是有一份十分刻意的忽略。
    這次在白家見到的除了白晟的父母外還有一個就是白晟的姐姐白熹微，看上去十分成熟，不同於父母重心隻在顏蓮景身上，她跟到來的幾人都熱情地交談著。
    “原來兩位是祁老前輩的愛徒。”白熹微露出驚訝地表情，放大的聲音立刻引來了白家主及夫人的注意。
    “久未聽聞祁大俠的消息，沒想到今日有幸見見他的徒弟，想來真是感慨，如今我們都老了，江湖已經是年輕人的江湖了。”白家主捋著胡須歎道。
    “說的倒真像那麼回事，你要真肯服老我就放心啦！”白夫人笑道。
    “就是，父親就是嘴上說，從來言行不一。”白熹微認同道。
    白家主哈哈笑過，又關切地對顏蓮景說道：“難得出來一趟，就在這裏多住段時間吧。”
    “叨擾伯父了，不過我這次是出來見世麵的，一直待在一個地方可不行。”
    “多留幾日吧，時間多的是，不急在一日兩日的。”白夫人在一旁說。
    顏蓮景沒有再辯駁，算是默認了。
    晚上幾人一起吃了一頓飯，然後回去休息。
    幾個人安排在同一個院落裏，仆人齊全，萬事不愁。顏否一直和幾人在一起，吃有她的，住有她的，卻又像她根本不存在一般被忽略著，段哲行很在意這件事情，又不好問，便由嵇凝出麵。
    顏否和顏蓮景是一人一個房間，但顏蓮景喜歡和顏否擠在一起，就放著自己的房間不住，跑到了顏否那裏。晚上嵇凝去找顏蓮景閑話，顏否已經早早睡著了。
    “真羨慕你們姐妹的感情，不過白家人對顏否……”嵇凝表達還算直接，也知道以顏蓮景的為人並不喜歡拐彎抹角。
    “你也覺得，其實我倒並不太清楚，很多事情都是。”顏蓮景撐著下巴，“沒辦法啊，沒人會告訴我的，而且知道的太多反而不太好吧。”顏蓮景樂觀地笑了笑，這時顏否不知怎麼醒來了，掀開簾子走了出來。
    “姐姐。”顏蓮景喚了一聲，忙走過去幫她披上披風。
    顏否笑笑表達她無事，不能說話的她常用笑容來表達意思，也使得她的笑容裏包含了更多的東西。
    就像現在，嵇凝看到裏麵還有關於她的問題的無法言說。
    白熹微對他們非常熱情，但這個非常不太適合用在顏蓮景身上，她對顏蓮景的態度就像他父母對顏否的態度，雖然沒有那麼過分，但是有種明顯忽略的感覺。
    “小晟還是第一次帶朋友回來，所以我稍微有點興奮，吃過飯之後我帶你們出去轉轉吧，夜見溫柔的水，其美麗是無法用言語來形容的。”白熹微非常感性地描述著，一聽之下就叫人心動。
    不知是否是錯覺，段哲行覺得白熹微的目光總是有意無意地在顏否身上逡巡。
    “姐姐你還真是有點熱情太過，我的朋友當然要由我來招待，姐姐你這樣讓我很為難。”白晟一開口氣氛瞬間驟冷，白晟向來是笑臉迎人不動聲色的，現在這個樣子真讓人意外。
    白熹微顯然也沒有料到，微微一怔：“小晟長進了，姐姐就不喧賓奪主了，不過作陪的機會小晟不會那麼小氣都不肯給我吧。”
    話說到此白晟自然不能再拒絕，白熹微順利地加入了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