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 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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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住所到花園,明明是一段不長的距離,嵇凝卻已經被人再三問起段哲行的去向了,問的人不僅有白晟、顏蓮景,還有這幾日接觸下來也稍微熟悉了些的顏家仆人。
嵇凝忍不住想要不顧形象的大吼,她和段哲行難道是不能分割的關係嗎?為什麼每個人都來問她?她已經不知道回答了多少次不知道了,畢竟不能告訴所有人段哲行去了顏否那裏。
一個年輕男子,一個閨閣女子,畢竟引人猜疑了些,連嵇凝都是忍不住要猜疑的,如果不是她如此篤定段哲行不會愛上仇人女兒的話。
顏否對於段哲行的到來沒有絲毫意外,她隻是淡淡地笑,然後端上一杯清香四溢的蓮花茶。段哲行忍不住細細端詳眼前的女子,相比於還帶著些微稚氣的顏蓮景,她是成熟溫婉的,少女這個詞彙顯然已經無法完美地形容她,她宛如池中的蓮花,站在難以觸及的池中,靜靜綻放。
他的視線沒有讓顏否有任何不適的異樣,而是取來了紙筆,寫下了一個完全不相關的問題。
你想過什麼樣的生活?
這個問題讓段哲行迷惑了,他想起了自己的小時候,那時候父親還在,母親還很溫柔,父親對他的要求很嚴格,也因為他的天分不夠而對他逐漸失望。
是的,他沒有天賦,如今所擁有的再年輕一輩中凸顯出來的武功不過是很多時間累積得到的。那時候自己過得很辛苦,雖然有母親的關愛還是很苦。
明明是那麼嚴厲叫他害怕的父親,失去的時候他還是那麼悲傷,心裏空落落的,怎麼也找不回來,直到母親發現父親的死另有隱情。
一旦有了目標,有了非如何做不可的理由,一切似乎就不那麼難以忍受了。
“我說不太清楚,沒有仔細想過。”段哲行努力甩掉頭腦中的回憶回答道。
顏否露出了一個惋惜的表情,然後在紙上寫下了她期待的生活。
她寫了很多,寫得很流暢,顯然那些畫麵在她腦海中勾畫已久,提筆便可輕鬆描述出來。段哲行讀著她寫的字,那些美好畫麵便如同畫卷在他眼前徐徐展開。
夫妻恩愛,父慈女孝。顏否描述了很多細節,但歸根到底就是這八個字。段哲行有些心疼,忍不住問:“你不恨他?”
顏否微微一愣,然後笑著搖搖頭,笑容仿佛還和之前一樣,但段哲行看出了勉強的痕跡。
段哲行突然將顏否拉進了懷裏,緊緊抱住。顏否的身體微僵,而後放鬆下來,輕輕拍著段哲行的背。
“嵇凝姑娘歎什麼氣?”聽到顏康的聲音時嵇凝還以為自己聽錯了,畢竟這位錦裏山莊莊主、武林盟主每日事務繁忙,在花園悠閑閑逛是她沒有想到的。
“說來聽聽。”看到顏康擺出準備認真傾聽的樣子嵇凝不由得臉紅起來,隻好硬著頭皮說了一遍,然後忍不住懊悔,這種無聊的事情真是……
顏康聽完後哈哈笑起來,嵇凝的臉又紅了幾分。
“果然是小姑娘,連煩惱都如此有趣。”
嵇凝聽著被她娛樂的顏康的話,低著頭暗想:什麼小姑娘啊,我都二十七了,標準老姑娘一個了。
“盟主也有煩惱?”嵇凝順著顏康的話往下問。
“我當然也會有煩惱。”顏康笑了笑,歎了口氣,放鬆了不少,麵對著這個並不成熟的女子,他竟然有了傾述的欲望,於是將這幾日來發生的事情都一一告訴了嵇凝。
嵇凝安靜地聽著,然後默默地感歎,畢竟除了這些她也做不到什麼了。隻是沒有想到光鮮背後的煩惱是如此地無奈。
當年顏康對抗修羅教,振臂一呼無數相應之人,如今為了李耀的,也為了正義再次號召武林同道共同對付修羅教,卻各個事務繁忙,推脫的借口層出不窮。
其實說到底不過是那時候的修羅教資產豐厚,各地都有修羅教的產業,各門各派可以乘此瓜分修羅教的地盤,如今修羅教雖卷土重來,但根本沒有多少資本,無利可圖,自然犯不上大動幹戈。
對比那些別有用心自稱正義之士的武林中人,嵇凝頓時覺得顏康的形象高大起來。
“和你說說感覺輕鬆了好多。”顏康感歎道。
“哪裏,我明明什麼都沒做,連安慰的話都說不好。”嵇凝有幾分羞赧。
“隻要聽很足夠了……”顏康的話被突然傳來的冷哼聲截斷,兩人轉身看到身後的封鳳卿,麵色不善。
嵇凝有幾分心虛,想要解釋卻不知從何開口,看了一眼顏康,他態度很自然。
兩人都沒有說話,封鳳卿先開了口。“重刀門的人又在鬧了,如此家門不寧要到什麼時候?”冷冷的聲音說出的正是讓顏康最煩惱的事情,嵇凝心中一緊,看向顏康,他的表情已不複剛才的輕鬆,變得緊繃起來,感覺像壓抑著怒氣。
“我會處理。你要是煩就到別莊去住一段好了。”
“好啊,一個要離開我,一個要我離開,你們一個一個的,真是好啊!”麵帶冷笑,語氣嘲諷,此時的封鳳卿根本沒有江湖女子的豪爽灑脫,隻是一副妒婦的嘴臉。
顏康緊皺著眉沒有說話,嵇凝也在心裏覺得不舒服,這份嫉妒波及到自己身上來,真是莫名其妙。
“去就去,我也不願待在這個地方,不過,有些事情你要記得,可別一時犯了錯。”語帶警告,封鳳卿最後滿是威脅意味地看了嵇凝一眼,離開了。
“你別介意,她就是多疑。”顏康立刻寬慰道。
“嗯。”嵇凝點了點頭,“是因為顏否的母親?”
“是。”
氣氛似乎沒有一次而變得艱難,嵇凝的膽子大了些,繼續問道:“既然你認識顏否的母親在前,甚至還和她有了孩子,為什麼又娶了封鳳卿?”
這一次顏康沉默了很久,久到嵇凝開始後悔自己問出了這個問題。
沉重的氣氛隨著顏康的再度開口被打破。“我認識她的時候早就和鳳卿訂婚了,我們兩家一向交好,我們訂下的是娃娃親。”
“就算這樣難道不該為自己所愛的人去爭取嗎?”
“愛的人……”顏康輕輕一歎,“我們之間發生了一些事情而決裂了,但我確實對不起她,因為我從來沒有打算放棄跟鳳卿的婚約。”
“既然對不起她為什麼又對她所生的女兒這麼冷漠,難道你不想補償嗎?”嵇凝一步一步問到此處已經有些情緒激動了,她需要答案來證明其實顏康不是壞人。
“你不懂。”結果一直好好回答嵇凝問題的顏康突然給出了這麼一個根本不算回答的回答。
“我是不懂,根本就不可能懂!”嵇凝情緒爆發,猛然轉身跑走,眼眶紅了起來。
真是的,我在激動個什麼?跟我有什麼關係啊?清醒後的嵇凝這樣唾罵自己,可是……
嵇凝又想起了宋明華,雖然她其實並沒有一刻忘記過這個人,但此時記憶尤為清晰,也格外痛。
那個時候師弟總是拚了命的習武,當然現在他也依舊如此,身為師傅好徒兒的嵇凝總是下山去采購生活必需品的那個。下山次數多了,接觸的人也就漸漸多了起來,嵇凝就是因此認識了宋明華。
宋明華是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長相平凡,皮膚微黑,家住半山腰,種了幾畝地,讀過幾年私塾,考過科舉,名落孫山後就不再嚐試,他也並沒有文人的氣質,卻有著一份質樸。
宋明華常常會帶著自家種的瓜到市集來買,嵇凝買過一次發現他的瓜又大又甜後便時常再光顧,一來二去兩人就熟悉了起來。
嵇凝是孤兒,對於普通家庭的生活十分向往,認識宋明華後更是將這種向往放大,無可救藥的陷了下去。
師傅知道之後並不滿意,畢竟一個江湖兒女一個平常農戶,實在不般配,但嵇凝喜歡,師傅也沒為難,同意了他們兩個。
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嵇凝以為一切都是水到渠成,宋明華家卻遲遲不來提親。師傅問了幾遍,臉色一次難看過一次,到後來宋家終於來提親了,兩邊坐下商談時卻出了岔子。
宋明華的母親在師傅麵前抱怨了幾句,流露出對嵇凝身世的不滿,以及對她舞刀弄槍的不喜。
師傅本就覺得對方配不上自己徒兒,哪裏受得了宋母那挑剔的話,立刻就發了怒,將人趕了出去,聘禮也丟出了門。
這件事情就這麼催了,嵇凝還去見過宋明華,但對方的態度已經變了,沒過多久就聽說宋明華成婚的消息,娶的是山下一戶農家的女兒。
那時候嵇凝已經有了一個孩子,她不敢告訴任何人,害怕又無助,乘著一次下山準備偷偷將胎兒打掉,卻差點丟了性命,這件事情也被師傅知道了。
知道此事的師傅是如何的暴怒,差點就要下山去殺了宋明華,卻被嵇凝攔住了。看著嵇凝憔悴狼狽的樣子,師傅沒再說什麼,心裏的內疚卻是少不了的。
現在再回想,嵇凝也無法理解當初是怎麼喜歡上那個人的,但就算現在不愛了,想起來也還是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