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突如其來的雨讓琴雨殤清醒了一些，她發脹的腦袋終於漸漸恢複了正常，或許是幸福來得太快讓她有些患得患失，她應該明白凡是沈夜凝認定的事不會這麼輕易被破壞，他是愛著她的。不管怎樣，隻要沈夜凝不怨她這次的自作主張，她願意向他坦誠。
    “雨兒怎麼站在雨裏？你的身子還沒有全好。”
    溫柔的聲音出現在耳邊，身子被拉進了一個幹爽的懷抱，熟悉的薄荷香讓琴雨殤知道這是誰的氣息。再沒有一滴雨水穿過沈夜凝外放的內力砸到身上。
    琴雨殤抬頭看著那張謫仙般的麵孔，不由得會心一笑，而這一笑，配上那顛倒眾生的容顏，果真是回眸一笑百媚生。
    沈夜凝伸手輕撫琴雨殤有些冰涼的臉頰，輕輕彎起薄唇，在琴雨殤耳邊道：“我喜歡為了我而犯傻的雨兒，更喜歡為了我而笑的雨兒。”
    臉上塗了兩團胭脂，琴雨殤試圖擺脫那甜蜜和窘迫，她想起了更加嚴重的事，便直接問道：“你的乳娘她……告訴你了？”
    沈夜凝的眼神突然變得有些曠遠，身上也多了一絲寒氣，他擁著琴雨殤走出這個貧窮的地方，良久，才說了一句：“雖然早就猜到是這種事情，但聽到母親那樣的做法……還真是令人難堪呢！”
    聽出了沈夜凝的自嘲，琴雨殤突然有些無措，隻得喚了一聲：“夜……”
    沈夜凝伸手掩住了琴雨殤的唇，那邪肆的笑容第一次看起來有些脆弱：
    “爹爹是入贅入沈家的，他本想考一個功名博得高官厚祿、名留青史，為百姓謀福祉，母親卻看上了他，用盡方法讓爹爹欠下沈家無法償還的人情，隻能放棄理想入贅沈家，答應外祖父好好打理沈家內事務。
    初成親時二人也算恩愛，不久母親就生下了我，爹爹也終於有些寄托，在年複一年日複一日的讀書、作畫間有了些興味，而打小卻是個紈絝女子的母親終究不願為爹爹一人停住腳步，又在外尋歡作樂。誰叫沈家是母親當家呢？
    思琴國雖是女子有才亦可當家作主三夫四侍，女皇當政尤為如此，當終究還是男子三妻四妾的多一些，爹爹的詩書朋友漸漸看不起爹爹被一個女人欺壓，也和爹爹斷了聯係，爹爹每日隻能好生看顧我，以打發無聊時日。
    三歲以前，我都是由奶娘養著，一年也見不到母親幾日，倒是聽說母親神通廣大的找了一個二爹。
    爹爹愈加清減了，在我五歲那年，他終是不願我再重複他的道路，便送了自小體弱多病的我去學習武藝。
    豈料，十五歲下山，竟隻是得到爹爹因那個母親辭世而去世的消息，就連我的奶娘都因為從小和我一起長大的奶娘的孩子的猝死而變得瘋癲，不知蹤影，沈府家破，我身邊也唯有一個紫怡。
    多少年了，我一直在找那個真相，沒想到，哼，果真像她的死法，我那有本事的母親！”
    “夜……”
    琴雨殤不知道如何安慰沈夜凝，隻能柔柔的抱著他的身子，希望可以溫暖他的心。
    沈夜凝輕輕擁著琴雨殤帶著淡淡蘭花香氣的柔軟身子，心中的哀傷和憤怒突然減少了很多，什麼母親失德，爹爹枉死，或是對儲君的誤會和對女皇的隱隱感激都在這一刻消失的幹幹淨淨。
    不管失去了什麼，至少此刻最最重要的人，已經在他的懷裏。
    “雨兒……”
    沈夜凝邪魅的聲音此刻帶著一絲喑啞，卻是難得的鄭重。
    “嗯？”
    琴雨殤沒有抬頭，隻是安靜地等待沈夜凝的下文。
    “我們成親吧！”
    沒有鑽戒，沒有百花，沒有香檳，沒有蠟燭，沒有任何浪漫的求婚，沒有多麼驚心動魄的山盟海誓，隻是在心痛的時候不自主的說出請求，期盼著愛人可以給他一絲安慰。
    就算把世界上最美好的事務都給她，又怎麼及得上沈夜凝的一句深情？
    猶記得，他們一年來相識的恩怨是非……
    第一次相見，他站在竹樓上獨自吹簫，白衣紛飛，處處透著哀傷，好似謫仙，卻偏偏在她忍不住口出讚美後，化身惡魔懲罰她。
    生辰宴時，他雖擁有宰相名位，香車寶馬，門庭若市，卻隻有在看到那個純真的孩子時才不會流露出落寞，她懷念師姐時的一舞“將進酒”，卻不知虜獲了誰的心。
    八月十五纏綿一夜，卻在三日後讓她由天堂墜入地獄，淪為階下之囚，受盡折磨，而他卻又在她絕望時出現，親手將她帶出了煉獄。
    一夜承歡卻珠胎暗結，一同去山南時明是處處為難，卻實是事事關心，不論幾分真情幾分假意，她總是淪陷了，讓她忘了自己的本意，不再想著姐姐之辱，隻盼隻羨鴛鴦不羨仙，豈料，最後竟是一朝失子，身心俱傷。
    明明不再對愛情有任何期盼，他卻放下身段百般討好，對她體貼入微，無聲的付出中，以往的恨與怨早已經消失，隻剩下無窮的愛意。
    這就是沈夜凝，她的愛人。
    琴雨殤緊緊注視著那個白衣的男子，甚至那出眾的外貌都漸漸模糊了，隻剩下那深邃認真的黑眸。
    “好。”
    “爺，您看這府上的布置是用雲錦還是霧紗好些？請柬用不用給宮裏和逍遙王府各去一份？您和陛下說了嗎？何時您打算親自去一趟呢？”
    這邊紫怡的話音還沒有落，翠瑢卻又衝了進來，手裏捧著兩個錦帕，問：
    “爺，喜服就定了用那千金難得的赤煙羅錦、繡線用冰漩絲可好？您看您喜服上的紋樣是用鴛鴦戲水好，還是鸞鳳和鳴好？殤兒，要不你選吧？對了，對了，府裏那天裝飾用的鮮花，是用紅玫瑰還是各種花色的玫瑰好些？喜字我已經吩咐下去，要金邊心形的那種，你看呢？”
    琴雨殤差一點把口裏的差噴出去，不就昨天回來說要一個月後完婚麼？至於這麼激動嗎？今天就全動員上了？這次辦那麼大，她要做回皇儲不是要辦一次更大的？太麻煩了吧？
    心裏的話還沒有說出口，柔荑已經被一個有著絲絲涼意的大手包住，沈夜凝透著喜意的聲音也傳了過來：
    “用霧紗和鸞鳳和鳴，花用彩色的，宮裏明日我也會去，其他細節你們做住就行，雨兒不在意這些。哦，記得吩咐下去，以後見到雨兒要改口叫夫人。”
    解決完問題的紫怡和翠瑢點了點頭就匆匆閃了出去，似乎沒有閑工夫多留一秒，青冽也很久很久不見蹤影了……琴雨殤正要感歎，身子也落入了薄荷香彌漫的懷抱，她嗔怪：“夜——”
    沈夜凝低低的笑聲很悅耳，隻聽他說：“沒事，咱們的婚禮自然要盛大些，你不必介意。這次若是來不及請你師尊，日後他來了我們可以補辦一次更大的。”
    琴雨殤犯了一個白眼，就知道會是這樣，別說是佛手玉聖了，他老爹知道了這件事，也不會滿意堂堂儲君“嫁入”沈府的。以後肯定要再辦一個婚禮，把他變成駙馬啊！
    還不如現在坦白身份呢！
    琴雨殤張了張唇，正要說話，卻聽到沈夜凝再一次開口：“雨兒，我帶你去竹園吧，你應該知道她的事情，作為沈府的女主人……”
    琴雨殤漫不經心的打量著這座精巧的竹樓，淡淡的書卷氣息給人一種舒心的感覺，怪不得沈夜凝總喜歡在這裏呆著，這裏真的很讓人放鬆。
    看樣子沈夜凝真的放下心中那個人了，這裏幾乎可以算作是沈夜凝以前那份感情的見證，他竟然讓她一個人進來，是不是說明，她的地位已經高於那份記憶了呢？想到這裏，琴雨殤不禁有些竊喜，眼神也不自覺的透過窗戶飄向竹林中立著的白衣男子，又平添了幾分得意，這麼帥的老公啊！
    如今沈夜凝和儲君的矛盾也解決了，婚期也定在下個月了，隻要她把身份告訴沈夜凝，然後就和和美美了吧？如若沈夜凝不願意為了皇夫放棄丞相一職，他們可以做地下夫妻嘛！
    ……她似乎忘了沈夜凝幾乎把他的婚事鬧到全城皆知。
    琴雨殤的全部想法就是：隻要有這個人陪著，琴雨殤就別無所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