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慕白思考了一會兒，欲言又止，很長時間以後才緩緩的點點頭：“好吧，過幾日我再帶你離開，正好慕容也想你了……”
    話未說完，就被一個好聽而富有磁性的聲音打斷了。秦雨殤上一次真正清醒的聽到這個聲音，似乎已經是一個月以前的事情了。
    “慕白這話說得就不合情理了，我家的丫鬟，怎麼是你說帶走就帶走的？問過我這個主人了嗎？”
    沈夜凝一身亙古不變的白衣，推門而入。
    隻是這個聲音，便讓秦雨殤的臉色又難看了幾分；如今這個人出現在床邊，熟悉的薄荷香飄來，讓秦雨殤不自覺地閉上了眼睛，呼吸也變得有些困難了，看起來很難受的樣子。
    沈夜凝那悠遠的眉似乎也帶著笑意，和那閃亮的眸子交相輝映，高挺的筆下，一張漂亮而罕見的冰白色的唇帶著動人的溫柔，完美的勾起了一個弧度，看起來他的心情很不錯。
    好不容易她醒了，他的心情怎麼會差？即使他剛剛聽到了秦雨殤的無奈，秦雨殤的痛苦，秦雨殤的猜疑，秦雨殤的失望甚至是絕望，聽到了她要離開，他的心情也沒有因此變差多少。隻要她醒來了，就好。
    孟慕白已經認識到自己的出場時間似乎到此結束了，他拍拍秦雨殤直出冷汗的額頭，笑道：“殤兒，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別再逞強了。”說罷，他對沈夜凝微一頷首，出了聽雨小榭的二樓。
    秦雨殤感到藥香漸漸飄遠，甚至消失。而那令人癡迷的薄荷香卻包裹了她，一雙溫暖的手臂環上了她的腰身，小心的避開了傷口。
    這個男人果然是上她的床上習慣了，連他什麼時候躺到她身邊的，她都不知道。可不可以不要再引誘她沉淪，如果她迷戀上這份溫暖，到時她該如何離開？
    沒有力氣也不敢掙紮，秦雨殤隻是淡淡的開口：“沈夜凝，麻煩你離開。”聲音細若遊絲，好像剛才的談話把她僅剩的力氣都抽光了一樣。
    沈夜凝裝作沒有聽到秦雨殤的話，隻是用空閑的一隻手摸了摸秦雨殤皮包骨頭的臉，皺眉道：“小殤殤都瘦成這個樣子了，等你能好好吃東西了，一定要好好補補。”
    秦雨殤隻能提高了一點音量，雖然前後的效果依然半斤八兩：“沈夜凝，請你離開。”盡管效果不好，還是讓秦雨殤的胸口劇烈的起伏著，夾雜著幾聲輕微的咳嗽。
    “不要趕我走，我會傷心地。”沈夜凝破天荒的改了自稱，他沒有繼續糾纏這個話題，“小殤殤要離開嗎？”
    秦雨殤沒有說話，閉目養神，意思卻很明確。
    “我該怎麼留下你呢？因為你是我的丫鬟——不行啊，沒有簽賣身契。因為你的身體還沒好——這也不是長久之計。那……因為我喜歡你，行不行？”沈夜凝目光灼著的看著秦雨殤，讓秦雨殤的心防一次次敲響警鍾。
    秦雨殤露出一個十分不成樣子的嗤笑：“你覺得我信嗎？沈夜凝，我和你什麼關係都沒有，唯一存在過的關係已經消失了。你已經利用完我，我還有什麼用？何必這樣對我，放我走，不行嗎？”
    沈夜凝眼神一黯，露出一絲難以察覺的感傷。他輕輕拍拍秦雨殤的頭，用帶著醉人甜香的手劃過秦雨殤的鼻端，在秦雨殤還來不及辨認出這是哪種催眠藥物的時候，疲憊不堪的她已經陷入了夢鄉。
    待秦雨殤睡熟了之後，沈夜凝輕輕把手從她身上拿下來，幫她調整好睡姿，然後躍下床來。
    睡夢中的秦雨殤緊緊地皺著眉，一張憔悴不已的小臉抽在一起，很痛苦很痛苦的樣子，讓人很心疼。
    沈夜凝像對待一件珍寶一樣，緩緩地摸著那瘦弱的臉，那緊皺的眉，那欠缺生氣的鼻子和那昔日紅豔如今卻在青白中帶著病態的氣息的唇，他心中不知道是什麼滋味。
    他從未想過讓她發生這樣的事的，他本來相信自己可以保護好她的，他也不會願意失去那個孩子的，那個已經長得頗為健全孩子，如果長大了，一定會很像她的吧？
    孩子和她，他沒有選擇，隻能保住她。她隻有一個，孩子沒有了，還可以再生。
    可是，為什麼她要把一切過錯攬給自己呢？為什麼不恨他呢？為什麼要那樣厭惡自己呢？明明做錯事的是他啊！
    看著她那麼痛苦，他好心痛。
    她是有著其他目的來到他身邊，可是她把最寶貴的東西都給了他，自己一直在迷茫，在自責，而他卻隻會欺負她，利用她，該內疚的人應該是他，不是嗎？
    她那樣美好的人，怎麼會像她自己說得那麼卑鄙？可見失去那個孩子對她的打擊有多麼大！
    他辜負過的人，他拒絕過的人數不勝數，為了他甘心青燈古佛一生如此的女人也多得很，他從來隻是平淡的看著，沒有任何感想。
    如今，他非常感謝秦雨殤口中的姐姐，甚至對那個人充滿了好奇，為什麼那麼好的人，他卻沒有發現卻辜負了她呢？不管她是不是有秦雨殤說得那麼好，隻是心存感激，可以把秦雨殤送到他身邊。
    沒有人知道，當她性命垂危的時候，是怎樣的恐懼包裹著他；沒有人知道，當她脫離危險的時候，又是怎樣的失而複得的喜悅衝昏了他的頭腦；更沒有人知道，聽到她醒來的消息，他是怎樣的狂喜，甚至連聽到她要離開聽雨小榭這麼任性的要求，都沒有任何的不快，隻是有些愧疚，他沒有陪在她身邊，讓她醒來之後可以第一眼看到他。
    沒錯，自從紫怡一番話點醒了他，他很愛她，不想再傷害她。前麵的路他總是在傷害秦雨殤，那麼今後的路就重新開始吧！
    撫平秦雨殤糾纏在一起的眉毛，在她的額頭上落下深深地一吻，沈夜凝轉身離開房間。
    沈夜凝出了門，毫不意外的看到孟慕白在不遠處等他。孟慕白臉上的笑容完全消失，沒有一點剛才在秦雨殤麵前的溫柔，而是如同極地的冰川，帶著駭人的冰冷。
    沈夜凝的黑瞳變得更加幽暗，他當先向夜語堂走去，孟慕白隨後跟上。
    明明是五月份春暖花開的天氣，生機勃勃，天光景明，而這兩人之間的冰冷氣氛卻讓周圍的一切變得壓抑起來。
    到了夜語堂的書房，沈夜凝掩好了門，回身看著已經很自覺地坐在千年紫檀木椅子上的男人，冷冷的問：“她和你是什麼關係？”
    孟慕白抬頭盯著沈夜凝，臉上帶著極具諷刺意義的笑：“你不覺得這話應該我問麼？她有了你的孩子，卻還名不正言不順的跟你奔波，最後你不但讓她的孩子沒了，還差點讓她香消玉殞，最後我都沒明白，她和你是什麼關係，憑什麼為你這麼付出？”
    沈夜凝心中一突，麵上的氣勢卻絲毫未減，他冷笑：“怎麼？她願意為我這般，這是我二人的事情，與你何幹？你莫不是嫉妒了？”
    孟慕白淩厲的表情忽的消失了，他沉默許久，最後卻隻能疲憊而無奈的看著沈夜凝，聲音中帶著極大地悲哀：“這是和我沒關係，照理說，我現在隻應該心無旁騖的在家照顧有了四個月身子的慕容。
    可是你知不知道，叔夜，我不知道怎麼麵對你。我的妹妹喜歡上了你，最後死在了你懷裏。而現在殤兒又愛上了你，為你撕心裂肺。你就像是一個魔咒，束縛著她們的幸福。我作為兄長，卻無能為力。
    你到底喜不喜歡殤兒？如果不喜歡，就請你放過她，如果喜歡，就請好好珍惜她。這一次看到奄奄一息的殤兒，我殫精竭慮把她救了下來。但我不想下一次見到你的時候，發現你還是一身刺目的白，告訴我殤兒也去了。”
    沈夜凝的氣勢也頓時消失了，他身上的悲痛更加明顯，就像平時的偽裝一下子破碎了一樣，在陽光的剪影下，那精致而完美的相貌讓人看起來是如此的心痛。
    “沒能救舒雲，是我一生的痛。但是，我絕對不會讓同樣的事情發生第二次，我絕對不要在經曆那樣的失去！”
    沈夜凝的話是那樣的堅定，震撼了孟慕白。其實孟慕白早就猜到了，沈夜凝一定愛上了秦雨殤。記得當初看到他抱著殤兒，那份焦急和心痛，隻有在麵對舒雲的時候才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