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先皇遺詔有關。先皇和太老爺曾有個約定，睿王正妃隻能是紫家女子。因為是酒醉之語，也沒太較真。”那張寫的歪七八扭的字連辯解都費勁，唯有帝印與紫府印章清晰的刺眼，還一式兩份。昨天夜裏老爺翻出那張紙時的表情，她都怕他半夜去鞭屍。
    “為什麼現在又認真了？”沒想到會牽扯到那麼久遠，木蓮覺得事情沒那麼簡單。
    “……”軒思沉默了一會，尋思著該怎麼說。
    “是否和皇上有關？”敢和墨玄月正麵作對的，大抵也隻有那位了。木蓮腦海中閃過四個字：紅顏禍水。
    “這話軒思本不該說，小姐聽聽就將它忘掉。”軒思沒想到她會這麼明銳，觀察她這麼多年，總是讓她有種隻窺到冰上一角的感覺。“皇上想納紫黛為妃，被拒絕了。這事知道的不超過十個人。”
    求而不得就使絆子嗎？這就不難解釋他看上她的原因了。這事換作旁人她當聽八卦，偏主角是她。木蓮卷著發絲，思緒擴散。軒府是出了名的美人雲集，八姐有和紫黛一較高低的容顏，幾個妹妹也是傾城之姿。她放到外麵還有些看頭，在她們之間就一路人甲，睿王爺看上的不過是她的短命。
    “紫府、軒府兩大世家，皇上倒也放心。”就不怕禍起蕭牆嗎。木蓮一開口就後悔了，她一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深家閨秀怎麼會想這些。
    “為什麼不放心，鷸蚌相爭漁翁得利。”軒思沒想到她轉得那麼快，軒府不少人都沉浸在喜悅中，想到這層的沒幾人。
    木蓮看她神色一如往昔暗自鬆了口氣，以她對妖孽爹的認識，損人利己的事他才不會做，這世上能算計他的人還在地府打轉呢。
    十五歲登基，在位不過十六年，政績斐然。能在短短三年內將朝廷上下洗刷一遍，十年間大擴疆域，四方來賀，五年內四海升平的一代傳奇君王，究竟在打些什麼主意？皇帝和墨玄月不合究竟有幾分真實，這裏麵的貓膩讓她膽怯。
    “小姐不用想太多。不要忘了您的姓氏。”
    木蓮一驚，墨色深瞳眼中的意外太過明顯。軒思唇角的笑一閃而過，小姐這表情，還真可愛。按捺住想揉她頭頂的衝動。
    “小姐好好休息。”軒思起身，從袖中拿出個錦盒，很是隨意的放到床邊。“這是睿王爺送給小姐的。老爺還等軒思回話，就下去了。”
    木蓮點點頭，有些好奇的拿起盒子，能讓軒思隨意又不得不交給她的東西究竟是什麼呀。
    “對了，老爺有句話要我轉達。”跨出房門之際軒思回頭，輕咳了聲，然後漾起妖孽的笑，“小九啊，軒府什麼玉石沒有，這種貨色看過就扔了。”
    想起睿王爺早上離開之後，老爺打開盒子一看，手中的玉扇碎成粉末，額頭青筋一跳一跳的，然後露齒一笑，她的心當下差點就跳出來。
    睿王爺也真是，老爺對攙和到皇上和他之間本就不爽，更別提死對頭紫家，現在還送這個東西告訴他，你家女兒即將是他的王妃，老爺不氣才怪。
    軒思恢複一臉冷色，趁木蓮失神的時候閃人。老爺也真是的，他的笑是她能學得來的嗎？看小姐瞪大的眼睛，額頭一片黑線，該不會是太磣人，嚇壞了吧。
    真是難為軒思了，木蓮莞爾。剛開始她一閃而逝的笑明明讓人很驚豔，學妖孽爹的笑卻那麼僵硬，太驚栗了。木蓮對盒子裏的東西也更好奇了。
    米粒大小的紫色冰種玉石做鏈身，中間墨玉雕刻成半開木蓮，點綴著三顆淚滴狀的小紫玉。無可否認，這是很吸引人的額飾。
    蒼墨國未婚女子和已婚婦女並不以盤發來區分，而是以額飾區分。未婚女子不能貼花黃佩戴額飾，有婚約的女子則是在眉間點花黃，已婚女子則是戴額飾或是在額間點花黃。額飾顏色又有區別，深紫色、墨色隻有皇族可用，異姓王侯也隻能靠邊站。而墨色額飾隻有正妃可戴，墨玄月送額飾並無不妥，反而有那麼些誠意，隻是爹爹的話讓她有些糊塗，這額飾有什麼問題嗎？
    婚禮很隆重，隆重得讓木蓮頭痛。大夫開的藥沒什麼效果，發燒頭痛四肢無力，一番折騰之後她都想暈過去了。趴上墨玄月的背上，呼吸火熱，嗅入冷梅清香，身下一片冰冷讓她好受不少，這人不但麵冷氣勢冷就連身體也是冰冷冰冷的。
    婚禮的熱鬧與兩人無緣，木蓮在新房中沒人打擾，墨玄月則是沒人敢往前湊。
    夜色深沉，墨玄月推開房門，冷冷回視，一群人摸摸鼻子止住腳步，三三兩兩勾肩搭背的繼續喝酒去。他們不就是想鬧個洞房嘛！
    “王爺。”睡的並不沉的綠竹和堇蘭聽到開門聲就醒了，行了個禮才欲叫醒木蓮，看到墨玄月的手勢安靜的退下。
    蜷縮在床邊的木蓮，小小的一團，紅色的嫁衣幾乎和錦被融為一體，頭蓋掀起一角，露出嫣紅的臉頰，紅唇微微發幹，呼吸厚重，無一不表明她發燒了，而且不輕。
    隨手扯下蓋頭，卸下頭飾，將她往裏推，墨玄月隨意的躺下。從懷裏拿出本書，發黃的書頁可以看出書本有些年頭，頁麵有些發毛，是多次被人翻越的痕跡。還沒看兩頁，身側傳來幾聲咳嗽，入鬢墨眉微微皺起。
    支著腦袋看著她，呼吸急促，不時伴著幾聲咳嗽，隔著一個人的距離都能感覺到她身上散發的熱氣。
    身體還真是弱，一個發燒也可以拖這麼多天。拿出藥瓶，倒出一顆碧綠剔透的藥丸喂到她嘴裏。絲毫不在意療傷聖藥用在這小小的發燒上有多浪費，暗處的零嘴角抽了抽，十年才練成一顆的藥丸就這樣沒了，主子好大的手筆。
    不到半盞茶的時間呼吸就平穩了，藥效不錯。墨玄月推來房門，在下人驚訝的目光下朝書房走去。
    老王爺王妃過世多年，老王爺的兩側妃六妾室住在墨城王府，和墨玄月素日無往，二弟墨玄安，四妹墨玄靜住在王府，三弟墨玄旭封為辰王，正妃玉傾城，在雲澤城有自己的府尹。木蓮雖無公婆要拜見，卻需要見小叔小姑。
    一盞茶兩盞茶，木蓮都喝了一肚子水了，除了副總管外連個人影都沒有。昨天睡的很舒服，病也好了。王府還真養人，這感冒都拖了好幾天了，一進王府就好，太……詭異了。
    抬頭看高掛的太陽，決定不自討沒趣，回去吃早飯。不見也沒關係，正好省下一筆錢，才欲起身，就看到兩人進廳。
    藍色長衫，腰束赤紅寶石，身姿如修竹，衣擺飄動間隱約有竹子清香，一頭青絲未束，微微飄揚，意外的讓人感覺很是清爽，很難想象這是一個征戰沙場的男子。身側的女子皎潔如月，氣質如蘭，額間一抹粉藍讓木蓮猜出他們的身份。
    “讓嫂子久等了。”略帶沙啞的聲音，很是迷人。“瀾潯見過嫂子。”
    “傾城見過嫂子。”
    “小叔小嬸請坐。”木蓮行了個禮。見他在她旁邊的位置坐下，眼皮都沒動一下，雖然那個位置應該是墨玄月的。
    “嫂子這麼迷人，嫁給大哥未免太可惜了。”墨玄旭傾身靠近她，伸手執起木蓮一縷發絲輕嗅，深邃星眸帶上惑人神色，十分輕佻的舉止他做起來灑脫不羈，沒一點讓人討厭的氣息。漸漸靠近的臉，氣息曖昧交融，上揚的唇角很是勾人。
    “不如跟瀾潯走，萬千寵愛，榮華富貴。”
    “還君明珠雙淚垂。”木蓮輕歎，目光留戀的掃過他的臉，身子微微後仰拉開彼此的距離，輕輕搖頭，“可惜可惜。”
    墨玄旭能文善武，偏對詩詞一竅不通，疑惑的看著悶笑的妻子，再看看嘴角微抽的副總管，星眸半眯，他突然有中很不好的預感。
    “小叔小嬸，木蓮的一點心意，希望你們喜歡。”木蓮給了綠竹一個眼色，綠竹將錦盒送上。
    “居然是鷹的紅梅圖，嫂子有心了。”眼光留連不舍的看了好一會才收起，笑容真誠不少。淡淡的掃過未送出的兩個錦盒，看了他們是第一個見她的人。
    上品墨硯，她這禮都是投其所好。玉傾城上前送上禮物，“相比嫂子的用心，傾城的禮物見拙了。”
    看到百年人參一般人都會很高興，但吃人參吃到吐的人絕對會肚子一陣鬧騰。木蓮努力讓自己的表情看起來很自然，“小嬸的禮太貴重了。”
    “五百年的人參雖然難尋，但能對嫂子有用也是物有所值。”玉傾城有抹小小的愧疚，百年人參在倉庫了堆的都快發黴了，墨玄旭也好意思拿來送人，她收禮都收的心虛，悄悄看了他一眼，暗自歎息，他要懂得心虛太陽都打西邊出來了。
    那一抹不自然並沒有逃過墨玄旭的眼光，他沒看過的話，那是害怕。害怕人參？軒木蓮還真有點意思。
    一杯茶喝完，木蓮找了個借口就離開了。
    “傾城，剛才你笑什麼？”墨玄旭看似不在意的問。
    “君知妾有夫，贈妾雙明珠。感君纏綿意，係在紅羅襦。妾家高樓連苑起，良人執戟明光裏。知君用心如日月，事夫誓擬同生死。還君明珠雙淚垂，”玉傾城眼帶笑意的看著一頭黑線的夫君，眼帶笑意一字一頓的吐出最後一句，“恨、不、相、逢、未、嫁、時。這個未嫁，指的是嫂子，還是……夫君你呢？”
    墨玄旭嘴角抽了抽，他這是調戲不成反被調戲了？想到她一臉惋惜的說著可惜，一腦門黑線。他可以想見，不出一個時辰，他就成為那幾個人的笑柄了。
    “詩詞什麼的果然最討厭。”
    “說起來這詩還是出自紫黛呢。夫君不知道，我還真意外。”她喜歡詩詞，對紫黛的才華她很欣賞，可惜夫君和大伯關係不好。軒木蓮會用嫂子的詩，是不介意還是別有用心呢？
    “她？難道這詩指的是百裏家那一對？”
    “正是。聽說他們的事紫黛有感而發，不想就傳出了，還促成一對佳偶。”這事當時還引起不小的風波，不少年輕男女也變的大膽了些。不能和紫黛深交還真是遺憾。“妾身要去看看小姑，夫君呢？”
    “難得來一趟，怎麼說也得見見主人不是。”雙手後背揚長而去。
    看似灑脫的背影，玉傾城卻覺得有著說不出的壓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