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就在姐姐晨間一日日地為她梳發，夜間一次次地為她掖被中度過。
    若大庭院裏隻有姐妹兩個相依的身影。
    轉眼兩度桃花謝，梅花又開了，夏季去了冬季來，絕冥山降起了清冷的雪。
    那一年的冷，不僅是因為雪，更多的是綠雲對姐姐情緒的擔憂。
    壓抑了兩年的時間，京華不但沒有讓自己收斂對外界的那顆雄心，反而對山中日複一日的清淡生活生出了一絲厭惡。
    在每一個執梳對鏡的早晨，看著鏡中傾國的容顏，想著自己絕世的武功，她時常自問，難道我擁有如此自負的容貌和劍術，竟要在此終老，不出去闖蕩一番，不為世人所知？
    這想法在她腦中已潛藏了很久，很久，隻是她遲遲舍不得她的妹妹，她曾答應過她的，陪著妹妹，哪也不去。
    可是潛藏的想法越是壓抑就越容易暴發，京華獨處的時候總是鬱鬱不歡，憂濾沉悶。
    暗夜的時候，她愛撫琴，撫著縱橫淩厲的曲子，眉目間流露出淡淡的憂悒。
    那一天，夜已經很深了，綠雲夜半涼醒，一個翻身，身邊姐姐不在，她披衣而起，尋著絲絲縷縷的琴音，在回廊下看到了低眉撫琴的姐姐。
    月暗星稀，山林清幽，白雪初融。
    樹枝篩影，風卷衣飛。
    紅衣的姐姐神容黯然，斂著眉，低頭撥弦。
    霸道的手勢，一指指，一弦弦，撥挑撫抹，抑揚頓挫，將激烈的曲子發揮到了極致。
    那曲子隱隱夾著金戈鐵馬的味道，聽得久了，竟會讓人產生一種身臨戰場的感覺。
    那便是戰曲《兵臨城下》。
    知道姐姐素愛彈一些激烈的曲子，但這樣的，卻還是第一次聽到。
    綠雲一時驚得呆了，怔在拐角處，說不出話來。
    敏感的她怎會看不出姐姐心緒的變化，她在心裏為此擔憂不已，隻是姐姐不說，她便不提，希望她們真的可以一輩子這麼相依下去。
    京華有一顆闖蕩世界，稱雄天下的心，隻是為了妹妹，她一忍在忍，可是到了某個極限，她終於再也不甘這麼平凡下去了，她的心就如這曲子一般，激烈昂揚，任手指在弦間肆意，彈出滿腹的不甘。
    夜，還是一樣地暗，星，還是一樣的稀，風裏隱隱含著東北風。
    這冬季，如此漫長，竟似乎也要過了。
    然而綠雲的心卻並未因這轉向的風而稍微暖一點兒，反而一再降溫，冰冷地不能呼吸。
    她下決心，一定要留住姐姐的人，她單純地想，隻要自己纏著不依，姐姐那麼疼她一定會不舍的吧。
    “一定可以的！”望著不遠處眉目依舊的姐姐，她暗暗道。
    第二天，她照常起床，照常讓姐姐為自己挽發，就當昨晚什麼也沒看到過一般。
    京華左手攏發，右手執梳，一下下，忽然道：“小雲，今年二十了吧。”
    “恩。”綠雲低聲應著，心卻被那樣的話驚了一下，總覺得姐姐這問話不尋常。
    “二十，不小了，梳發這種個人之事，明天就自己來吧！”京華似是隨便地說著。
    “姐姐，我不會。”綠雲眨巴著無可奈的大眼睛望著姐姐，一臉的天真。
    “就是因為不會才要自己來呀，都二十了，梳發都不會，這傳出去可是要被笑話的。”京華耐著性子勸。
    “我們又不出去誰會知道啊，有姐姐在我會不會都沒關係啊，所以我才不要學會梳頭。”綠雲隻是在心裏想，自己永遠都不要學會梳頭，那樣姐姐才會天天為她梳。
    如此便有理由讓姐姐走不開，丟不下。
    京華當時也不多勸，隻是覺得妹妹似乎變了，似乎又沒變，隻是比以前更依賴自己，比以前更討好自己，比以前更愛耍些小花招，就連梳發這種個人小事都從來賴這她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