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斷雁叫西風 第40章 小節生大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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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細雨閉著眼,享受著這難得的舒適靜謐。
忽而,風勢有一瞬間的改變。很快,很細微。
樹前丈遠處突然出現了一個本不該出現在這裏的人。
那人並沒有貿然上前,隻是站在他出現的地方,靜靜地看著樹下躺著的連細雨。
縱有千言萬語亦不敢輕易啟唇,縱有萬千愛戀亦不敢移步上前。隻因他知道連細雨不想看見他,而他也知道自己有多不受他歡迎。
可他控製不住,思念如毒噬骨,無時不刻不啃咬著他的理智。
情不知所起,也許已然十年,或許已然更久。眷戀有多深,絕望便有多久。
一次次靠近,一次次被驅逐。那每一字的厭惡,都是對他最殘忍的折磨。
一寸一寸,剜心刺骨。
——平生不會相思,才會相思,便害相思。
他中了毒,可下毒的人卻並不會給他解藥。
視線微垂,他攥緊拳頭。咬住嘴唇,疼痛鮮明扼住即將崩塌的理智。
還不想走,還想再多和他待一會兒。
就一會兒,一小會兒……
可惜,這念頭終究是太過奢侈。
搖椅上的連細雨翻了翻身,卻或因扯動了傷處微微哼唧了聲。
站著的人心頭一跳,終究咬牙離開。
風依舊吹著,一片花瓣打著旋落到了連細雨臉上。他緩緩睜開眼,眼神清明地打量著頭頂細碎的光影,懶洋洋地躺著一動未動。
不知過了幾時,驀地,“啊啊啊啊啊~~~!!!!”一連串的嚎叫從他口中蹦出,震的頭頂花樹又稀裏嘩啦地掉落一地花瓣。木著臉拿袖子從額頭狠狠往下巴擦了一把,他拉著張臉撿起被扔在旁邊的拐棍,佝僂著背一顛一顛地走了。
轉回院子的時候,看見連落水正在廊下喝茶。心頭莫名一鬆,不知名的混亂情緒驟然攪成一坨,壓的他心沉甸甸,於是鬱結逼出了酸澀,惱恨憋出了不甘。憤憤地扔掉拐棍,他大步朝連落水奔去。
連落水正專心弄茶,聽到動靜方才轉過身,便見他家的瘸兒子發癲似的扔了棍子往這蹦,頓時被驚得魂飛魄散氣得七竅生煙。
身子一旋,寬袖一卷一抖,連細雨整個人已經被他抄在懷中。惱怒地將他往椅子上一扔,他負著袖冷冷地看著他,一語不發。
連細雨被他摔的臀下一木,扶著扶手半天緩不過勁兒來。好一會兒他才緩緩吐出口氣,慢慢嘰嘰的試著挪動了下身子,卻還是痛的齜牙咧嘴。這新添的疼痛無疑給他本就混亂的心境上添了一大盆滾油,讓他心頭的鬱怒在瞬間拔至了最高點。他歪著脖子斜睨著連落水,不陰不陽地哼了聲。臉上明晃晃地寫了四個大字——‘老子不高興’。
可惜,他麵前的人不是別人,正正巧是他的老子。
眾所周知,連落水是個兒控,終極兒控。而當這個兒控發現自己所控的兒子已經不知在何時已如脫韁野馬一般往不可控的方向發展而去時,他也不高興了。
連落水生氣了。
他並不常生氣,因為到他這個閱曆涵養上,已很少能有什麼人事能讓他動氣。但,很少生氣不代表不會生氣,而很少生氣的人發起脾氣來通常都比一般人來的可怕。
於是連·不高興·細雨先生悲劇了。
連落水舍不得體罰他,卻又不想再縱著他,便采取了最簡單直接的方法——冷暴力。
一言不發地盯了他半晌,轉身便離開了。
連細雨一怔,愕然了。
親!這不合劇本,你快回來!(爾康手)
默默收回手,他默默地靠在椅背上,默默地端起連落水方才擺弄的茶杯喝了一口。
“啊呸!”
一嘴幹茶葉,不經意地一咽卻瞬間麻癢了喉嚨。一手抄起精致小巧的茶壺往嘴裏便是一倒……
‘噼裏啪啦’,是茶幾傾倒碗壺破碎的破響。
“咳咳咳咳……”,撕心裂肺的咳嗽瞬間響的驚天動地。
方才走出院門的連落水腳尖一扭,身形幾閃便又躥了回來。見連細雨吐著舌頭,咳的眼淚口水齊流,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忙不迭地伸手給他拍背順氣,口中罵道“你這小混球兒,一眼不見便兜禍找嫌,真真是氣煞人!”
連細雨被他罵的直翻白眼,氣的一伸手將人推到一邊。
連落水怔了怔,突然沉下了臉,一雙黑幽幽的眼深深地看著他,緩緩道“我倒不知終日疼著你寵著你竟縱出個這般不識好賴的性子。現如今你長成了是也聽不進話,也見不得我這多管閑事的長輩了。也罷,既管不了,我也怠於惹你嫌招你厭。今日便遠遠地離了去,免得叫你心煩。”
這話說的誅心。
連細雨恍若被一塊巨石狠狠砸了腦袋,腦花在瞬間碎成了渣。
身體的反應快過遲鈍的大腦,他抓住了連落水的袖子,就連怎也止不住的咳聲也在瞬間被嚇停了,驚慌失措,“別走!”
連落水臉上沒有表情,兩漩濃墨似的眸子淡淡地看著他,整個人平靜的叫人心驚。
連細雨心頭‘咯噔’一聲。還不及暗叫不好,便急急站了起來往他身上撲。他本咳了許久身上發軟,腳上傷處未愈,這一惶急便失了重心往地上倒去。他穩不住身形,卻又心急如焚,即便歪倒也扭了頭去看連落水。
連落水身子一僵,死死按捺住想要伸出去的雙手,硬生生地看著連細雨摔倒在地。
他沒有伸手,隻是漠然地站著不動——眼睜睜地看著他摔倒,看著他的不敢置信,看著他的委屈不甘。最後他冷冷地道“自己站起來。”
連細雨垂頭喪氣的坐在地麵,被扯動的傷處一抽一抽地疼。他雙目暗沉,一點表情也沒有,隻是在聽見連落水說的話時咬著牙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
他站的並不穩,畢竟是還未痊愈的斷腿,他不敢完全將重心放上去。他站的很直,隻是垂著的臉卻一直不敢抬起。
看著他那搭頭縮腦的頹喪樣,連落水簡直怒不可遏。他很多年沒有這般生氣了,他甚至從來沒有對連細雨認真發過脾氣。
怒了便真的怒了,再縱容也不知會將這東西慣成何種混賬樣。於是溫聲細語沒有了,狂爆冷厲出現了,他冷喝一聲,“抬起頭來。”
連細雨被他吼的渾身發顫,頭皮發麻的抬起頭來,看著他不敢做聲。
連落水卻以為他是心中不服,不願低頭認錯。於是怒氣衝衝,冷笑一聲,“連少當家當真是翅膀硬了,要上天了。”
連細雨大怒,憤恨地大吼道“連落水!”
連落水眉眼一撇,嗤笑一聲,似嘲似諷,“你待如何?”
連細雨自己一貫是個隨性肆意的性子,對人冷嘲熱諷簡直家常便飯。可他卻從未見過連落水這般刻薄輕佻的樣子,更遑論這副嘴臉是完全做給他看。
他又氣又驚又悔又傷心。
他自己性格不好他知道。他方才隻是因為心裏不愉便行為放肆了一些,往常也不是沒有過,卻不知道連落水為何突然大發雷霆。
他推他不過是下意識地反應,卻沒想到會造成這般嚴重的結果。
他不解,即使他做錯了,也不值當連落水這般對他。
看他摔倒不扶也罷了,這般譏笑奚落於他是為什麼?
嗬。想不明白便不用再想。
心底原本的慚愧後悔在瞬間化為飛灰。他咬著牙後退兩步,冷冷地瞪了他一眼,轉身便往外走。
未長好的腿針紮似的疼,心頭堵悶幾欲炸裂。
連落水一愣,完全沒料到他會是這般反應。心下一慌,下意識地喝道“站住!”
連細雨恍若未聞,加快腳步。
連落水不及細想,上前兩步便將拉住他的手將人往回拽。
連細雨悶哼一聲,被他拉的向後跌去。
這一次,連落水伸出了手,摟住了沒讓人摔倒,卻也摸到了滿手濕冷。他一驚,伸手便往連細雨衣服裏摸去,卻摸到了濕冷冷的一片冷汗。再看連細雨,已然疼的滿臉發白,下唇也已被咬裂。
連落水心頭一慟,說不清是什麼滋味,隻是默默將人抱起。連細雨掙了掙,卻被他摟的更緊,待要再用力,卻聽他低低喝道“別鬧!”
心頭一涼,連細雨抿緊了唇。淡淡的鐵腥味溢進嘴裏,澀的人心頭發苦。
這院子是他二人居處,平時除了打掃送膳食,並不令侍人隨意進出,加之司徒無爭跟玉三殺被派了出去,現下卻是連個傳話的人也沒有。連落水將人抱回屋便要去尋人來伺候看治,想了想,又轉回身點了連細雨身上穴道,說了聲‘即刻便回’,轉身便出了門。
點他穴道?!
他連細雨是犯人?賊人?罪人?
嗬。
唇角不由自主地上揚,他眼裏一片晦澀。
為什麼。
為什麼總是在我卸下心房的時候,給我沉悶一擊。
很痛,很木然,不知如何是好。
你不解釋,也不聽我辯白。我不懂你,你卻也不想知道我。
很好。
簡直不能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