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紅燭昏羅帳  第17章 一夢若南柯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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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連細雨醒的時候,連落水已經坐在了旁邊。修長的兩指撚起一塊翠綠色的小點,十分專注的看著。
    連細雨揉揉眼,睜了睜,又閉了閉,臉皺成包子一樣使勁蹭了蹭,終於清醒了大半。剛睡醒的聲音有些低啞,“在看什麼?”
    連落水仍舊使勁盯著手中的小點看了看,而後將之丟回碟子,接過玉三殺遞來的巾子擦了擦手,“就覺得顏色綠的特別詭異,看了半天始終下不了嘴。”
    “……”
    連細雨擁著被子坐起身,一臉麻木的端過那盞已然涼透的清水,一口灌下了大半,對連落水道“我今日覺得好很多。”
    連落水端起茶碗慢慢的吹了吹,呷了一口,眼神落在杯中立著的茶葉上,淡聲道“這就好。”
    連細雨覺得他的反應有點怪怪的,不過一時也懶得多想,便道“我猜大概是身體對寒毒產生了抵抗能力,你說是不?”
    連落水伸手摸了摸他的頭,看了看他蒼白沒有血色的臉龐,語氣有些無力,“暫時是沒事了,別太激動,別動內力,跟尋常人無異。”
    聞言,連細雨有點受打擊。他懶懶的靠在那裏,眼角眉梢都寫滿了倦意。雖說他曾經隻是個戰鬥力為負五的孱弱宅男,但這一世他畢竟自幼習武,十多年的心血汗水說沒就沒了,怎麼也不可能若無其事。
    連落水拍了拍他的肩膀表示安慰,心情複雜的他難得的沒有管連細雨,而是徑直離開了這裏。垂眸抿唇,他的臉上恢複了一貫的清冷,腳下步伐增大,寬袖下的手握得死緊。他不敢待在連細雨身邊,至少,這一刻不敢。
    心中惡獸快要脫籠而出,他不想傷到桃桃兒,所以哪怕胸口燒灼欲裂,他也隻能竭力忍耐。
    ……可是,好想跟桃桃兒繼續待在一起。
    咬了咬牙,兩漩黑澈的眸子越發暗沉,凶烈的戾氣一閃而過,他用上輕功,一瞬便沒了蹤影。
    日頭偏西,橘黃的光線灑落在幽綠的湖麵,泛出些刺目的光彩。風拂過,帶著湖水濕氣的涼意激得連細雨一哆嗦,使勁拍了拍臉,他終於恢複了點神采。
    擦了,這世上本就大都是不懂武功的普通人。現在,他隻是從不太普通徹底又回歸了平凡罷了。
    端起剩餘的涼水喝下,他木著臉沉著眼,心中很不高興——玄冰穀的混賬,你很有膽量。
    藥房裏,司徒雨聲被扶到了榻上,在上藥之前,司徒月在拿出一瓶藥粉撒在了他身上。眨眼間,那些早已結痂的傷口又開始重新流血。司徒月在眼疾手快的把那些木茬拔除,又迅速地剝光了他身上的衣物。
    司徒雨聲眉頭微皺,蒼白的臉上覆滿冷汗,腦袋無力的搭在司徒月在肩頭。
    司徒月在的動作很快,清幹淨了木刺,又拭除了血汙,在敷藥的間隙還掏了顆治內傷的藥塞進他的口中。他用的藥都是極好的,很快,那些傷口便不再流血,甚至連司徒雨聲的眉頭都微微鬆開了些。
    司徒月在將他的傷口一一細細裹好,又喂了些水,方才扶了他躺下。一邊又取了毛巾給他擦手擦臉,這一係列過程中,他始終雙唇緊閉,未發一語。這時事畢,方才端起杯子喝了口水,道“傷勢無甚大礙,隻是換藥勤點,約莫十來日也就能好全了。”
    司徒雨聲默默地垂著眸,似是睡去了一般。
    “你心中所想,我約莫也能猜個八分。你對他的執念我也明了,隻是現如今的情況,你大概也該清醒一點了。若還是執迷不改,恐你與他的關係今生也難寸進一步。”頓了頓,見他還是不答話,司徒月在更加無奈,揉了揉抽痛的額角,他道“連落水成名已久,以往我倆隻當他是有些實力,今日見了這番,說句自輕的話,我這心底當真是有些怕了他……”
    怕?
    聽到這兒,司徒雨聲終於動了動,隻見他緩緩睜開雙眼,冷冷嗤笑一聲,“我司徒雨聲虛活這二十來載,卻也從未嚐過怕的滋味。你莫以為今日我敗在了他手上,便會一輩子敗在他手上。”眸光一轉,森冷卻又邪惡,他直直地看入司徒月在的眼裏,“你該知道,無論用上何種手段,無論付出多大代價,連細雨,我誌在必得。”
    司徒月在被他冰冷的目光看得心頭發涼,這一瞬間,他竟覺得眼前此人無比陌生。垂下的手無意識地一哆嗦,他忽而又覺得有些興奮。眯了眯眼,他緩緩勾起唇角,輕輕地道“既是如此,那我便拭目以待了。”
    見司徒雨聲沒有再開口的打算,他便將之前剝下的衣物收撿好,笑著道“我先走了,你且在此好好休息。”出了門便見流光在一旁候著,他道“你且去重新將‘沫生院’再布置一番,請連寨主及公子移步。”
    流光微微一愕,旋即頷首,問道“若是寨主問起緣由,屬下該如何作答。”
    司徒月在低低一笑,道“勿用擔心,他必不會問的。去吧。”
    流光領命而去,司徒月在慢慢握緊了手中的衣服,回頭看了看緊閉的房門,唇邊揚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痕。
    房外的腳步聲漸遠,司徒雨聲鬆開捂在眼上的手,輕輕噓出口氣。目光放空,一隻手下意識地捂住了心口。
    小連,連細雨……我該怎麼做,才能得到你。
    當流光找到連細雨的時候,他正在吃飯,偌大一桌子擺滿了各色菜品,個頂個的水嫩清爽,吃得他淚流滿麵。
    作為被限製重口味食物的孩紙上輩子一定是折翼的天屎。
    慢慢地嚼著雖然很清淡但是很鮮美的魚肉,連細雨默默地聽著彙報,然後默默扒了一大口飯,繼續嚼。流光說完後,他默默端起了碗,將剩下的半碗飯幾下扒完。將幹淨得像洗過一樣的飯碗放下,他又默默端起了湯碗,抄起湯匙輕輕地攪動。
    流光張了張嘴,又慢慢閉上了嘴。
    連細雨臉上神情淡淡的,垂眸專注地盯著奶白色的湯,手中攪動的動作輕緩有致,十分優雅。
    忍住將碗蓋在流光頭上的衝動,他心中的一萬匹草泥馬咆哮著奔向馬勒戈壁。
    “你方才說,連落水走了?”
    “是,屬下方才打算去求見寨主,請寨主移步‘沫生院’,卻聽得之前隨侍寨主的侍人報知寨主已於片刻之前離開。”
    連細雨麵無表情,甩了手中的湯匙,端起碗咕嘟咕嘟兩大口將湯喝光,又將碗扔回桌上,硬聲道“準備香湯,本公子要沐浴。”
    連落水啊連落水,你丫可真是個不折不扣的變態神經病呀。
    耍老子很好玩是麼,老子是你的玩具是麼,扯線的玩偶特別好玩是麼。
    悶聲不響的突然冒了出來,好像恨不得把他揣兜裏時時刻刻攥手心裏。他受了傷中了毒受了苦,又作出一副傷在你身,痛在我身的苦情樣。現在,他隻是傷勢稍稍穩定,甚至比一般人還虛弱不如,他竟一聲不吭,不辭而別。
    嗬,他現在是該為連落水的來無蹤去無影點個讚麼?!
    明明他都覺得有些感動了,明明他都覺得連落水是真的對他好了,明明他都覺得開始想要接近連落水了……明明,之前都好像如此親近了。
    假的麼。
    若是夢幻泡影,也該美的更絢爛多彩一點。若是南柯一夢,何必一瞬入夢又一瞬夢醒。
    澀然將頭沉入水底,缺氧窒息的感覺漸漸明顯,胸口陣陣緊縮,一寸一寸地放大他心底晦澀。疼痛,在這瞬間如此鮮明。
    腦袋轟鳴,胸口憋的快要炸開。
    若是……若是就此死去,是否便不用看這世間是是非非;若是就此閉眼,是否便再不會被他人牽絆情緒;若是再不醒來,是否也就不再悲喜憂怖。
    不,他明明沒有這樣在意的!一時感動又怎樣,連落水是他爹又怎樣,他若是一點不在意,那麼一切也就該無所變化才對。
    驟然升起的求生欲讓原本混亂的大腦有了一瞬間的清明,他奮力掙紮出水麵,激起的水花打亂了一池的平靜。趴在池邊,他劇烈的喘息著,等待那股窒息的不適感慢慢散去。水珠爭先恐後地順著濕透的發滴落水池,濺起一朵朵小小的水花,原本碎掉的水麵逐漸恢複平靜。
    連細雨連連咳嗽幾聲,忽然低低地笑了出來。
    說什麼連落水是神經病,他也是變態二代呢。
    所以說負麵情緒太重什麼的要不得,太容易被觸動要不得,太親近連落水要不得。
    既然,近不得,那麼,他便遠離吧。
    既然,他要走,那麼,他也不必再在原地停留。
    那麼莫名其妙的來,那麼莫名其妙的離開。
    還好,還不算太晚。
    虛幻的溫暖,他不屑要。
    幾把繳幹頭發,他拽過毛巾,使勁擦起來。理順了滿頭的煩惱絲,他拿出包袱皮鋪在桌上,拖出幾件衣服,什麼玉佩零碎掛件抓了一把,把能找出來的金銀裸子裝進錢袋,再把銀票貼身放好。
    眼不見心不煩,既然你無心,我便也不再留戀。
    我自己管好自己,誰也不勞煩。
    這般想著,心裏便也瞬間通透輕鬆了許多。作為一個容易被動搖心性不堅的人,他必須學著保持本心。
    不辭而別是麼,老子也幹一把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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