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無爭嘴角抽了抽，斜了玉三殺一眼，道“主上已然安歇，現在在這兒吵吵，找抽呢是吧。”
    玉三殺眼皮一跳，咬牙道“要不是這麼個東西突然竄出來，我大半夜的在這晃蕩個屁。”
    司徒無爭哼了一聲，轉頭不理，對司徒雨聲道“在小樓沒鬧夠，又到這兒發什麼瘋。”
    司徒雨聲沉著一張臉，冷聲道“你莫不是以為我不會與你動手麼。”
    司徒無爭嘿了一聲，硬聲道“不敢，你司徒雨聲的手段我自是不敢小覷的。”眼珠一轉，語氣溫和了兩分，“這大半夜的，你想幹什麼都不合適，不如咱各退一步，明兒個再說？”
    司徒雨聲不語，隻是抽出了腰上軟鞭，一抖手甩開，攻了上去。
    司徒無爭見狀一梗，無奈舉掌迎上，口中招呼道“小三兒，咱並肩子上。”
    玉三殺撇了撇嘴，抱著手沒動。
    十五歲以後，司徒雨聲便很少動兵器，至少到目前為止，司徒無爭是第一次見。而這一次，那鞭子所指的對象卻是自己，心中不由有些打鼓。司徒雨聲的武功他是清楚的，即便對方赤手相博，他二人恐怕也是招架不住的，更別說現在動了輕易不用的兵器，可見是認了真要收拾他倆。奈何他和玉三殺不合已久，根本使他不動，此時也隻得硬著頭皮死扛。
    片刻過後，他已被打的毫無還手之力，若不是司徒雨聲尚有所保留，恐怕他早已被抽的滿身破爛。迫不得已，隻得不顧形象的低吼，“姓玉的，老子死不要緊，吵醒了主上你有幾條命賠？！”
    玉三殺咬了咬牙，恨恨提劍相助。
    兩人相處日久，即便平時水火不容，默契還是培養出來了的，一時竟與司徒雨聲戰了個平手。
    司徒雨聲冷嗤一聲，不再留手，戾氣爆發，狠招盡出。
    玉三殺二人本就不是對手，又恐交戰聲響過大，驚動了連落水，因此行動間頗為顧忌，節節敗退，落敗隻是遲早的事。
    時辰漸過，司徒雨聲不耐，手中鞭子甩的呼呼作響，一路將二人逼向藥房。
    玉三殺二人大汗直流，使出吃奶的勁兒將之攔住。
    司徒雨聲雙眼一眯，手腕一抖，鞭子以一個異常刁鑽的角度襲向二人，眼看就要被抽到，玉三殺連忙以短劍相架，好容易堪堪擋住，那原本灌滿了內力剛硬如鐵刃的鞭身卻陡地一軟，絞住了劍身，一股強悍的勁力順著劍柄竄上，玉三殺渾身一抖，鬆了手。
    鞭子纏住短劍反手卷向司徒無爭，那短劍仿佛毒蠍身上的尾刺，與鞭梢分從兩個不同的角度襲來，司徒無爭手中無兵器，僅靠一雙肉掌自是不敢硬接，想提身閃躲卻發現周身都已被鞭子的陰影罩住，不由驚然汗流。
    當此時，那短劍鞭梢卻突地頓了一頓，司徒無爭頓時騰身而起，急急退了開去。一口大氣還未喘上，便見玉三殺已被司徒雨聲一掌拍飛，卻原來是玉三殺趁隙偷襲方才阻了司徒雨聲一阻。
    司徒雨聲抽身後退，狠戾一笑，甩掉短劍，灌勁於鞭，瞬時那柔韌的鞭子便如一把長刃硬直起來，正待騰身而上，卻被耳旁突然暴起的聲響炸得怔了一怔。
    “滾。”一個字，絕不高亢，絕不高聲，卻如驚雷一般炸響在三人耳邊，玉三殺二人頓時臉色一白，對視一眼，依舊擋在司徒雨聲麵前。
    司徒無爭壓低聲喝道“你別強了，主上已經醒了，要真惹怒了他，後果你我都承受不起，還是快快離去吧。”眼見司徒雨聲不聽，忙上前扯住他拿鞭子的手，沉聲道“你即便不怕也該為少主想想吧。”
    司徒雨聲麵色更沉，手指骨節捏的哢哢作響，半晌才咬牙道“他不會被遷怒。”
    司徒雨聲白眼一翻，冷冷道“他是不會被遷怒，但是他受了重傷，現在這個時間非常需要休息。”
    那人終於離開視線，司徒無爭舒出口大氣，扯起袖子抹了把臉，軟趴趴的倚在樹幹上，一副劫後餘生的虛脫樣。
    玉三殺撿回短劍佩好，擦掉唇邊血漬，皺眉道“這家夥到底是什麼人？”
    司徒無爭慢條斯理地捋了捋衣服，抖了抖袖，“司徒氏第一高手，一刹樓樓主，連細雨的頭號忠犬，鄙人的雙生侄子之一，混世怪物，司徒雨聲。”
    玉三殺揚眉，怪聲道“你侄兒？”
    司徒無爭冷笑，“以後見了他最好立刻繞道，這東西瘋起來六親不認，剁了你就跟切菜似的。”
    玉三殺臉一黑，睨著他道“你可還走得動？”
    “沒勁兒了，你扶我一把。”
    玉三殺冷笑一聲，霎時便閃沒了影兒。
    司徒無爭咬牙切齒，“該死的小三兒，忒不仗義。”
    藥樓內，連落水揉了揉額，又躺了下去，剛要閉眼，卻見一雙亮晶晶的眸子直直地盯著他，不由溫聲道“吵醒你了？”
    連細雨側過身子，淡淡道“這麼大動靜，死人都震活了。”
    連落水無語，伸手在他身上拍了拍，安撫道“睡吧。”
    房內熄了燭火，隻有花園中的燈籠從半開的窗戶透進些微弱光線，連細雨一動不動的側躺著，眯著眼辨認屋中事物的輪廓。腰上搭著連落水的手，頸窩處有他暖熱的吐息。不自覺的抿緊唇，他蹙著眉發起了木。
    發呆的時間總是過得很快，腦子一片空白，思維停滯，不為世俗所擾，不為雜事所煩，很平靜很安心。
    連細雨極喜歡這種偷得浮生的閑適。
    晨光微曦，一夜的時間似乎隻是眨眼的一時半刻。窗外鳥鳴清脆，初陽爬上窗台，空氣中透著清晨獨有的清新。
    連細雨閉了閉眼，有些陶醉的深深呼吸著，睡意朦朧。
    “醒了？”晨起的聲音帶著淡淡的沙啞，低沉卻不沉悶，悅耳依然。連落水揉著眼爬起，一頭青絲從肩頭滑落，絲滑的觸感掃過連細雨的側臉。
    伸手抓住，扔開，欲睡非睡的連細雨聲音輕輕的，有些柔和的飄忽感，“困，睡。”
    連落水一怔，旋即低低一笑，俯身細細看著他的心頭肉，纖白的指描過他的眉眼，看著他被騷擾的不耐的皺眉，伸手抓住他的作怪的手。
    咬了咬唇，嘴角兩邊卻不可自抑的揚起，於是忍不住低頭用鼻尖蹭了蹭他的臉。
    好不容易起了睡意的連細雨強自睜了睜眼，奈何眼皮實在沉重，馬上又掉了下去，於是一把按住臉上的人頭，推開，啞著聲道“再鬧就把你扔出去。”
    連落水微微愕然，差點失笑出聲，鑒於怕吵醒寶貝兒子，於是捂住嘴抖了抖肩膀，又挨著躺了下去。
    在他的印象裏，他的桃桃兒很少露出這樣自然純粹的表情反應。仔細想了想，似乎連小時候都少有正常小孩的淘氣頑皮，早熟的不似個孩子。想到這裏，不由微微一歎，他這個做爹的好像太不稱職了，不然怎會讓孩子連天性都釋放不出來。於是咬牙握拳，以後一定要對寶貝兒子更好更好，把以前的欠缺都彌補回來。思緒雜糅，一時想起兒時粉粉嫩嫩的桃桃兒心中甜蜜，一時又對傷了他寶貝兒子的混蛋恨之入骨……
    想著想著，攀在連細雨身上又睡了過去。
    辰時正。
    端著水盆掛著洗漱用具的玉三殺與端著精細早點的司徒無爭在藥房外狹路相逢。
    玉三殺揚眉冷哼，司徒無爭翻白眼，各自將臉一轉，向樓內行進，於連落水臥房外麵對麵站定。
    辰時初刻，玉三殺呲牙咧嘴，司徒無爭白眼望天，旋即齊齊轉身，快步奔出藥房。
    半刻後，換過熱水與早點，再次回到門前等候。
    辰時末。
    二人第三次換回熱水與早點，等候。
    巳時過半。
    兩人第五次來回，等候。
    巳時末。
    第七次。
    玉三殺手抖。
    午時初刻。
    第八次．
    司徒無爭臉白。
    ……
    換水換食的頻率下降。
    ……
    未時。
    次數不明。
    玉三殺手抖，腳抖，臉上青白交替，嘴角疑有血跡，昨晚所受內傷有複發跡象。
    司徒無爭咬牙，眼皮抽搐，手中托盤左右晃蕩幅度大增，白眼指數已近臨界點，疑似半昏厥。
    連細雨醒來時，半邊身子發麻，腦袋發懵，於是抬手準備揉揉太陽穴。
    眯眼側首，連落水的腦袋依舊在他的頸窩，整個人大喇喇的壓在自己身上，手勒著腰，腿纏住腿。連細雨木然轉回臉，直瞪瞪地瞪著床頂，開始發木。
    連落水再次醒來已不知是什麼時候，隻覺窗外天空有些泛紅，於是抱著連細雨使勁蹭了蹭，啞著嗓子道“什麼時辰了？”
    連細雨撇了撇嘴，“日落。”
    連落水於是揉眼坐起身，舒展雙手狠狠抻了個懶腰，笑道“桃桃兒還不想起麼？”
    連細雨連嘴也懶得撇了，硬邦邦地道“麻了。”
    “嗯？”
    瞪著那滿是無辜茫然的絕世容顏，連細雨磨牙，惡聲惡氣，“你把老子壓死了你這混蛋！”
    連落水一愣，旋即噴笑出聲，伸手捏住連細雨睡的發紅的臉頰，心頭甜滋滋地想，他的桃桃兒真是可愛啊。
    於是連細雨閉眼，於是連落水伸手給他活血。
    ……
    門外。
    玉三殺倒地血噴，手中水盆緊緊抱住，滴水未灑。
    司徒無爭厥倒吐白沫，手中托盤死死抓牢，半點未落。
    ……
    慘絕人寰的忠心二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