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雲沒有去看，轉身就端來了一杯茶，站在陵風麵前，杯內的茶水隱隱出現波動。
    將茶盞遞送他唇邊，流雲柔聲笑道：“嗯，一定是酒還沒醒透，先喝杯茶，解解酒。”
    陵風看了看杯裏的茶，又看了看眼前最愛的人，忽然發覺每次流雲喂他喝水的時候都會特別溫柔，溫柔得就像是變了一個人。
    酒意在流雲逼出酒氣後減了許多，他看著流雲，想起上次的遲醒，心裏掠過一絲疑惑，莫非是流雲有意將我迷倒？
    想到這裏，眼眸微微變了一下，他沒有去接，菀爾笑道：“世人皆醒我獨醉，這樣就好，我不想太清醒。”
    端杯的手在空中凝了一下，流雲隨即笑道：“好一個世人皆醒我獨醉。”
    感覺到一隻手攀上自己的肩，流雲知道最痛苦迤旎的時刻又來了。
    不動聲色移開床沿，流雲幹笑：“這麼晚了應該回去了吧，否則讓別人知道。。。。。。不好。”
    “流雲，你就不能說句挽留的話麼。”陵風像個大男孩子一樣撒嬌的語氣問他，他說：“我從來就沒打算瞞著別人，有什麼不好的，難道我們相愛也錯了嗎？”
    這話著實把流雲怔了一下，想起白天他在飛羽麵前對自己的表現，還有上次出去吃麵逛街的情況，心裏又是溫暖又是無力。
    “難道我們相愛也錯了嗎？”
    難道我們相愛——錯了嗎？
    是錯了啊——
    錯的，都是錯的，他怎麼可能愛上他，怎麼可以愛上他！
    他已經在心裏告戒自己很多次，不可與他再過分親近了，可是這種告戒好像越來越沒用。。。。。。。。。。。
    眼前這個柔情似水的男子，何時起竟然讓他看著都會心疼。
    伸手向前，幾乎就要觸摸到他的臉，卻輕輕落在他的肩上，從嘴裏輕輕吐出三個字——對不起！
    說完這三個字的時候他人已站起，朝外離去，沒有回頭。
    對不起？什麼對不起？
    陵風皺眉，心莫然一驚，為他這句話裏透出來奇異感覺，忽然覺得他們之間變得好遙遠，遙遠到他們似乎還是陌生人。
    那種可怕的感覺，又出現了。
    可是他們明明相距不過半米——
    當時他們相距不過半米，可是那一刹的感覺卻好像隔了幾個世紀幾個時空幾個輪回。。。。。。。。。。。。。
    他在這頭。
    他在那頭。
    中間隔了幾百年的時光，鋪展在他們腳下相對的地麵——
    陵風猛然衝上前去，在流雲還未來得及開門的刹那從後麵擁住他，緊緊的，再不肯放手。
    “你為什麼要說對不起，我不許你說這三個字。”臉貼著流雲的臉頰，陵風喃喃低聲。
    兩個男子站在一起，流雲看起來略高寸許，陵風則細瘦一些，兩人分開站時，沒什麼感覺，因為兩人身子骨都不強壯，不過這樣的兩個男子相擁起來卻很般配。
    感覺到從身後軀體傳來的熟悉溫度，流雲有些貪婪地想瀝取更多，心頭一熱，再也推不開來。
    這樣的陵風，叫他怎麼狠心再拒絕呢？
    恍惚間，滿室生香，暗香浮動，在空氣中隨著冷風的氣流漸飄漸遠。
    癡迷地嗅著他頸間的發香，陵風稍微安了一點心，那種感覺好像消散了。
    撚起散落的一絡細發，陵風近乎懇求的語氣：“陪我，不要走。。。。。。。。。直到永遠。”
    當時流雲沒有回答他，雖然他以前對他說出口的承諾從來就沒放在心上過，但此刻，他卻是連虛假的承諾都無力說出口。
    有些話，在有些時候，就像哽在喉間的刺，吞不進去也吐不出來——
    暗香越來越濃，風從打開的窗戶直吹進來，一時衣袂紛飛，白和黑交錯在一起，和著他們的發絲，颯遝起舞，製造出糾纏迤旎的氣氛。
    月夜。
    星稀。
    香滿室，風滿室。
    陵風的臉在窗前月光的淬煉下淡淡地發出柔光來。
    如雪的白衣在月下也會閃著朦朧的月光，這混織著鮫絲質地的麵料也就是帝都貴族王候才穿得起，陵風最喜歡這種會反光的流光白衣。
    傳說鮫人織水為綃，鮫絲比鮫綃還要名貴一些，故而穿在身上在有光的時候就像銀白月光泄在湖麵一樣反光。
    黑衣的男子沒有動，眸底的目光比那高懸的月色還要迷離幾分，微閉眼，瀝取身後那份暖意，試了幾次都沒法勸動自己再逃開，他的心就好像被什麼東西蠱惑，線條淩厲的臉龐輪廓在越來越輕柔的風裏被月色淹沒。
    陵風抱著流雲，用力到讓流雲忍不住皺眉，他好像就是想這樣把這個男子溶進自己的骨骼。
    貼著他，他試圖觸摸他的心跳，可是他什麼脈搏都沒有感受到。
    心一驚：“流雲！”
    “嗯。”流雲有些驚疑地回頭看他，不明白他怎麼忽然驚呼。
    陵風微抬眸，這一望，就望進了流雲深沉的眼底，這一望，就沒能再望回來，他忽然發覺，流雲的瞳孔，看不出顏色，隻是很深，很深。。。。。。。。。
    外麵的梅花在月夜裏竟然開得格外緋豔，紅白交錯，隻是不知道，這場梅花，在天亮之前會開出怎樣的結果——
    恍惚間，不知是不是錯覺，空氣裏飄散著隱隱的蕭聲，遠遠地，被風送了進來，吹的不知是什麼曲子，隻是那調子聽起來很孤寂暗啞。
    麵具下是誰的容顏
    掩藏了金戈戰火中的驚豔
    梅花綴雪飄落似從前
    夢醒之後對結果的無言
    看不穿你平靜眸底的執念
    猜不透你瞳孔顏色的萬變
    看著你，抱著他，目光比月色迷離
    想著你在別人懷裏纏綿
    愛著你，戀著你，是對你的無力抗拒
    此情非已難留紅衣一片
    一場愛，一場恨，莫測的結果誰在毀滅誰
    愛情似烈火般蔓延
    寂靜的雪夜
    紛飛的歲月
    誰自橫笛癡纏戀
    浮沉中以為情深緣淺
    一曲完畢，令狐飛羽低下手來，輕輕撫著蕭，就像撫著情人的絕美臉龐。
    流雲，你可知，這首《執念》是為你而生，為你而譜，今生今世，除了你，不再為誰。
    今天流雲還沒有回房睡覺，他一定是留在那裏了吧——
    流雲啊流雲！
    你說你不會的——
    你說你不會——
    不——會——
    不——
    會——
    那樣的陵風，你根本就拒絕不了吧，連我都不得不敬佩他——
    低頭，再次吹起這首《執念》風聲瑟瑟，蕭聲暗啞，在這寂靜的至寒之夜顯得如此寂寥。
    聽著從風裏傳來的蕭聲，反反複複的就是那一曲調子，孤寂，暗啞！
    迷離中的流雲恍惚間頭腦也清醒了一些，忽然轉身就吻上身後男子的唇，左手穿過他的發橫繞到右肩緊緊扣住，右手不動聲色地虛按上頸間的某一處穴位。
    陵風眼眸一亮，漾起柔光一片。
    流雲——
    微啟唇配合著他以更能深入地相吻，發出低低的喘息，完全沒想到流雲右手將落下的微妙舉動。
    眉頭忽然一蹙，流雲手指點下，他看著他昏倒在自己懷裏，看著他痛苦皺起的眉，他的心好像被細密的針紮了一下地痛。
    打橫抱起，發覺陵風的身子竟然輕得可怕，仿佛擁的隻是一片落葉，放至床上，蓋被子的時候忍不住伸手想撫平那片皺起的眉，忽然想起，他也曾做過這個動作，那一夜，他偷吻了他，他忍不住蹙眉，他帶溫的手撫著眉心的這個位置，輕輕說：“流雲，我希望你永遠都不要蹙眉”
    心一驚，他猛然縮回手去，不能再看了。
    推開門，外麵風很冷，蕭聲卻能聽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