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高氣肅，桂子飄香，紅衰翠減，晨光熹微，日薄桑榆。
    幾下叩門後有人走了進來，不出意料一盅燉品‘當’擱在桌上。
    “少爺，老爺讓我來問問你重老將軍下葬去不去吊唁。”
    抬起正準備翻頁的手頓了頓。好一會兒，：“不去了。”
    小七得了回複便準備告退我卻突兀想起了什麼的喝住他。“小七，[易經]和[左傳]放在哪兒了？”
    小七回頭看向我時一愣，呆呆的有些欲言又止。“幾年前烤魚不是讓你拿來添火燒了嗎···”
    聞言我也一愣。
    “少爺少爺！你要看我這就去買！”話音未落人已衝出門去不見了蹤影。
    重家的先主終究還是下葬了，卻是個衣冠塚。前方戰事仍然激烈，甚至主將一死兆金人氣勢更加如日虹，連破大燕兩城。鳳凰沒法了，隻好封重冕為副將令其帶著三支勁軍即日出發火速趕往邊城。
    重冕啟程那日我拖著已經十幾天未曾出過門的腐敗身子去見他。戎裝少年眉目依舊如昨，隻是一雙琉璃眼裏多了一絲木然與一份冷冽。
    我道一句珍重，無論幾何勿忘我們還是親人。少年微微動容，淺笑不語，而後騎馬揚長而去踏起一路灰塵。
    那天以後我不再去想純粹這兩個字，每每書上見了其中之一也是避之不及。整日悶在書房的結果是所讀的書越來越多，除去以前大略看過如今又通本背了下來的，[楚辭][尚書][中庸][周易][漢書]也漸漸走入了我的視線。
    夜闌人靜，油燈的光有些不夠，映得伏案周圍昏黃昏黃的。
    ——“名餘曰正則兮，字餘曰靈均。紛吾既有此內美兮，又重之以修能。”
    ——“扈江離與辟芷兮，紉秋蘭以為佩。汨餘若將不及兮，恐年歲之不吾與。”
    ——“朝搴阰之木蘭兮，夕攬洲之宿莽。日月忽其不淹兮，春與秋其代序。”
    困乏打了個嗬欠，甩甩腦袋稍驅散那睡意眼睛再度全神看向書。
    ——“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遲暮。不撫壯而棄穢兮，何不改乎此度。”
    ——“乘騏驥以馳騁兮，來吾道夫先路。”
    ····
    不曉得自己是幾時入的睡，隻知道翌日醒來人枕著臂彎趴在桌上，手裏還十分滑稽的握著本[楚辭]。
    迷糊間聽得外頭鬧聲連連，心煩意亂之下走出房門隨手捉了一個下人就問。見到我，那人也是一臉的困惑。
    “發生什麼事了？”
    “少爺···今兒一早翠雯姐在您房裏沒找著人，老爺以為您徹夜未歸大動肝火吩咐我們守好前後門和矮牆。原來您是在書房，小的這就去稟報老爺！”
    啞然失笑。這情景太熟稔，仿佛似曾相識。
    不多時，爹身後跟著兩位小嬌妻連伯小七等人就風風火火朝這邊而來。
    相比他們各人臉上五花八門精彩迭出的表情我則顯得淡然很多。眼見中年男人走近了，頜首恭敬叫道：“爹。”
    “喲，小少爺還真在書房過了一宿啊。真奇了。”嬌媚聲音裏滿是不敢相信的詫異。
    小七低低喚了我一聲，不知道想說什麼。我笑吟吟看著離得最近的人等他開口。
    “清兒···你真在書房？”中年男人有些驚詫又帶點狂喜的問。
    “恩。”
    得到肯證中年男人一時歡喜得不行，忙吩咐周圍一幹丫頭家丁快備早膳便要拉我去前堂，得知我起床還未洗漱後又直道翠雯等人伺候不用心。細想下來我這一舉動就算一夜呆書房內沒看書隻睡了一個大覺，於他看來也是好的轉變，起碼我從未有在書房裏呆了超過四個時辰的經曆。
    用膳時有人又是夾菜又是盛湯，不僅旁邊的倆小嬌妻鬱悶我都鬱結，那種感覺就好像朝夕相處十七年的爹到今天才發覺兒子是親生的。
    咬下一個綠的像剛抽芽嫩草苗的翡翠湯圓，我看著旁邊那個人的眼神終於有些變了。“爹，至於嘛我不就在書房裏睡了一晚。以前我掉進家裏池子差點淹死的時候都沒見你對我這樣好。”
    中年男笑得隻會笑了。“那是你自己頑劣。活該。”
    頑劣不夠，末了還要綴上個活該。這都什麼爹。
    定了定心神我不打算再就這個話題跟他纏綿悱惻下去，轉口問起了重冕的近況。
    白瓷小勺被迫在湯裏攪來攪去，湯麵上的蔥花便隨著動作一圈圈暈開。露出中間乳白色的部分仿佛被包圍了一樣，可憐兮兮的。
    “對了，重冕去了軍隊後沒出什麼岔子吧？”
    “什麼具體消息都還沒傳來，但軍隊那種地方人心大多心高氣傲得很，重兒他一個從未上過戰場的人吃些苦頭是無可避免的。”
    “也苦了他了。”
    好一會兒我沒再說話，爹也像是沒什麼心情。兩個小娘之間從來不和見了麵也是冷嘲熱諷沒什麼話講。
    想了想，終於還是開口問道：“爹今天怎麼沒上早朝？”
    現在不過卯時，平常這時候他根本就還沒回來。不上朝總得來說除非是自己出了什麼問題，再者就是···皇帝。
    果不其然——
    “皇上前些日得了風寒一直強撐著，今日宮裏太監前來傳信說是暈倒了。”
    想著那人此時和自己之前一樣病懨懨的躺在床上，猶如拔了牙的老虎，說不上是什麼心情，隻極盡冷漠的回了一個單音。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