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隻比貓咪略大一點的火色狐狸。火焰一般明豔的柔軟發毛在微光中閃爍著耀眼的光澤，一雙充滿靈氣的眼眸烏溜溜望著佑寧，仿佛歡喜無限。小小的四肢趴在他胸前，拳頭大小的腦袋微揚著，模樣可愛活潑。
    佑寧輕輕撓了撓火狐的下巴，笑道：“小東西這麼熱情，是不是很久沒有人陪你玩了？”
    火狐似乎很享受這樣的親昵，舒服地吱吱直叫。
    佑寧揚手擦了擦自己的額頭，點了點火狐的腦袋，笑道：“小東西，弄得我一臉你的口水。”說著，抱起火狐，轉向重華，笑得明朗，“這隻火狐是你的吧？好可愛。和聖堂畫像上的那一隻一模一樣呢。”
    重華仿佛沒有聽見佑寧的話，一句話不說，隻望著他額間一點朱砂，出神又入神。
    他驚豔哀涼的眼中，仿佛曼珠沙華開遍，寂寞悲涼無雙。
    “不是你的嗎？”佑寧側一側頭，微笑疑惑。
    火狐開心在佑寧手上不住撲騰，直要往他身上躥。佑寧隻得將它貼近自己的身體緊緊抱著，歡喜道：“小東西，很喜歡我，是不是？”說著，伸手不住撫摸狐寶的背，感受它柔軟舒適的毛發，“小東西長得真可愛。你好可愛啊，我們家裏養了一隻犬敖，叫做小水滴。長得可高大威猛了，你給它做媳婦好不好？它會好好保護你的。哎？對了，你是公的還是母的？”
    佑寧抱著火狐不住逗弄，玩得不亦樂乎，竟還給它做起媒來。全然沒有注意到重華眼中洶湧變化的情緒。
    “狐寶是個男孩子。”重華嘎然開口，清俊的聲音裏含了一絲哽咽。
    佑寧聞言，咬唇一笑，“是嗎？那怎麼辦？我們家的小水滴也是個男孩子呢？”說著，抱起火狐打轉，笑盈盈誘惑它道：“小東西，你介意自己的老公是男孩子嗎？他很厲害，也很得意，可以保護你哦。”
    “吱！”
    狐寶笑微眯了眼，歡喜看著佑寧，響亮叫了一聲。
    佑寧哈哈大笑，捧起狐寶道：：“你不介意是不是？小東西，你真好。你這個兒媳婦，我可是要定了！哈哈哈……”
    “狐寶不是你的兒媳婦，它就是你的愛寵。煌兒，你就是他的主人！”重華的目光牢牢看著佑寧，似乎要將他的模樣刻入骨髓。
    他茫然上前，伸手緊緊握住佑寧的手。他的手那樣冷，那種冰天雪地的寒冷從他的指尖一直蔓延到佑寧的心頭。
    佑寧尷尬抽回自己的手，小心將狐寶放在地上，剛要開口解釋，隻聽見身後傳來一陣陰切切，柔媚至極的女子笑聲。
    “魔尊，您老人家當真豔福不淺啊？生死在即，還不忘和身邊的小寵在這魔山之巔調情？”
    女子的聲音嬌媚入骨，伴隨著細風傳來，說不出的酥麻醉人。佑寧一愣，這才知道這裏竟是魔山之巔，冥廊之上的山巔。
    說話間，已有一個女子妖妖調調站在了麵前。
    那是一個豔麗無雙的女子，指如削蔥根，口如含朱丹，纖纖作細步，精妙世無雙。她穿著一襲大紅緋衣，露出性感纖長的雙腿，眉間的朱砂豔紅觸目，仿佛少女的處子之血，帶著魅惑的力量睨看眾生。
    佑寧疑惑看著她，凝神片刻，驚訝道：“你是聖堂畫像上的那個仙女？”
    女子聞言，緩緩轉過頭來，用嬌媚的上下打量著佑寧。她邪惘笑著，目光落在佑寧額間鮮豔欲滴的朱砂上，微微一愣，繼而美目流轉，笑道：“這位妹妹是什麼時候來到魔尊身邊的？我怎麼沒見過？”
    自從知道自己是男兒身之後，佑寧對於自己的性別便敏感無比，現下聽見這話，頓時不大高興，冷冷道：“我是男的。”
    女子一怔，轉頭看著重華，掩唇輕笑，“我的魔尊大人，至高無上的破軍，您居然連男人也不放過了嗎？”她嘖嘖笑著，看著佑寧調笑道：“他和飛煌長得可不太一樣啊，隻是因為他眉間的朱砂和飛煌相似？您的相思就這樣入骨？平時將我們一班姐妹當做她的影子還不夠？這樣一個男人也能入您的眼了？”女子越說越激動，語氣也變得更加陰冷刻毒。
    “凰兒！”重華眉心一皺，低低喝道。
    佑寧和凰兒聞言一震。
    “不要這麼叫我！你知道我不喜歡你這樣叫我！不喜歡成為她的替代品！魔尊，這些年我為你付出的還不夠嗎？難道你一點都看不出我對你的情意？為什麼！為什麼你的心裏老是記掛這那個死掉的女人！為什麼我永遠隻能做為她的影子存在在你的麵前！我不是凰兒！我是雲凰！魔族的聖女！我再也不要做她的替代品！你給我聽著！我雲凰再不是飛煌的代替品！”雲凰如同風魔了一般淒厲叫喊著，眉間的朱砂黯淡如幹涸血痕。
    佑寧呆呆看了看雲凰，又轉頭看了看重華，神色疑惑而驚訝。
    他怎麼也想不到，眼見這個雌雄莫辨，驚豔寂寞的男人，自己在聖堂偶遇救下的男人，居然是魔族至高無上的尊主。
    “因為不想成為她的替代品，所以你就要造反？”重華冰冷看著雲凰，深邃的眼眸裏沒有一絲情緒。
    雲凰掩唇嬌嬌笑道：“造反？魔尊，您說得也太嚴重了。我不過是想替您分憂罷了。自從知道飛煌那個賤女人死了之後，你每天無心處理魔都事物。有了我幫你，你不是輕鬆多了嗎？”
    雲凰一語未落，重華出手急攻。
    無雙道血色光劍，仿佛漫天落雨衝著雲凰簌簌而去。
    “我不許你侮辱她！”
    “侮辱？她不過是魔族一個低三下四的女人和仙界的男人所生的野種！我罵她一句賤人，還算便宜她了！”雲凰水袖一甩，怡然自若擋下重華的攻擊，看著他麵色蒼白，嬌媚笑道：“傳說中的殺神，我的破軍，你現在已經這樣沒用了嗎？這‘血光劍’不是你的拿手好戲嗎？怎麼使出來這樣有氣無力的？倒叫我小瞧了。”
    見雲凰步步緊逼過來，重華小心將佑寧護在身後，偷偷將一枚手指頭大小的琉璃珠放進佑寧手裏，低低在他耳邊道：“好好收藏起來，不要被她發現了。”
    佑寧一刻心上躥下跳，慌張得不知如何是好，隻得茫然接過掩入袖中。
    雲凰睨看著重華，眉眼帶笑，語若撒嬌道：“魔尊，如今魔都已經在我的掌握之中，你又受了我一拳，大勢已去。你敵不過我了。那魔族舍利你拿著也沒什麼用處，不如就給了凰兒吧？”她步步生蓮緩步走來，姿態嬌媚，神色誘惑。
    重華眉心一皺，冷冷笑道：“此刻為了魔族舍利，你竟甘心自稱凰兒了嗎？魔族舍利已經被我吸入體內，我的身體正在慢慢化解它的靈力，為自己所用。你要是有本事，就到我身體裏來拿吧。”
    雲凰聞言，麵上的溫柔嬌媚咻然不見，一張臉扭曲如鬼魅，大怒道：“你竟然敢吃了它！你居然情願被舍利反噬住心智，也要吃了它！你就那麼想讓那個賤人起死回生嗎？她已經魂飛魄散了！就算你集合裏鮫族的六合石，魔族的舍利子也不能救她了！你為什麼！為什麼情願自己失去意識，也要為她留著這舍利！你難道忘記了，當初是她把你封印起來的嗎？”
    她聲聲咆哮怒不可遏般步步死逼過來，纖細的手緊緊握成拳，隱隱冒出火光。
    重華麵色慘白如一張上好的宣紙，他無力護著佑寧一步步往後退去，心裏暗暗盤算：雲凰若是使出火焰冥拳，自己就算拚了一死，也要將煌兒送到魔界之外去。
    重華掩在袖中的手暗暗變化著手勢，隻聽見“哧！”一聲厲叫，狐寶尖銳叫著飛奔出來，擋在他和佑寧麵前，衝著雲凰齜牙咧嘴怒吼。
    雲凰眉心一皺，怒道：“憑你這畜生，也敢來擋我的路？”說著，抬腳就往狐寶身上踢去。
    “吱吱……”
    她的腳力來得極快，狐寶閃躲不及，被一腳踹飛，重重落在地上，痛苦呻吟。
    “可惡的東西！平日在魔宮就仗著魔尊寵愛，不把我們這些人放在眼裏。今天定要叫你死在本聖女的腳下，才能消我心頭之怒！”雲凰見狐寶被她踹了一腳還未斷氣，心中不甘，麵目扭曲，抬腳還要再踢。
    “你不要太過分了！它隻是一隻小狐狸！”佑寧見狀心中一痛，搶身抱狐寶在懷裏，躲開雲凰來勢極猛的腳。
    雲凰收回自己空落落踢出的腳，看著佑寧眉間的朱砂鮮豔欲滴，心中更是惱火，“連你也來擋我的路！活得不耐煩了嗎？”她怒吼一聲，一手拂去自己額間的朱砂，一手火焰冥掌直取佑寧心口。
    “小心！”重華大叫一聲，飛撲抱住佑寧，一個急閃避開了雲凰的掌勢。
    驟然得用力讓重華的傷口瞬間爆裂，殷紅的鮮血不斷湧出來，染紅了佑寧的衣裳。
    佑寧感受著他身上的寒意一陣陣隔著衣服傳來，心裏又是害怕又是擔心，“重華，你怎麼樣？沒事吧？”
    一旁的雲凰聞言，先是一愣，繼而哈哈大笑。她笑得那樣痛快，眼角有了隱隱淚光還渾然不覺，“重華？重華！破軍，你就這麼希望自己是重華嗎？就這麼希望那個賤人喜歡的是你？情願放棄魔尊的驕傲，被人當做重華的影子！你這樣叫我情何以堪！”
    她的笑聲越來越低，隱隱含了一絲嘶啞，“我一輩子都被當做別人的影子活著。我一心仰慕你，期盼你的回眸。哪怕你眼裏心裏看見的不是我，而是那個賤人！我那麼卑賤得放低自己的姿態，隻為了讓你看一眼！天知道我多麼不想成為那個賤人的影子！而你，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破軍！你居然為了那個賤人！甘心活在自己的夢裏，活在重華的影子裏！哈哈哈……這一切，到底是你可悲，還是我可悲！我的破軍，我最愛的殺神！”
    雲凰仿佛受了極大的刺激，神情悲慟到底，幾乎有些瘋狂，聲音也淒厲刺耳，“你既如此負我，就不要怪我手下不留情！”
    雲凰腳步一點，輕盈的身子淩空而起，一襲紅衣在濃霧之中紅豔如火燒。
    她迅猛衝著重華出招，火焰冥拳刺目的火光恫天。
    一瞬間的失神，佑寧隻感覺自己的身體被重華冰冷的雙手緊緊摟著，上下飛點，左右避閃，幾乎暈眩。
    流光血影中，有粘稠溫熱的液體落在唇邊，佑寧澀澀一舔，甜而腥的味覺迅速充斥口腔。
    他猝然抬頭，重華驚豔絕美的臉被火焰冥拳擦傷，留下一道道觸目驚心的血紅傷口。
    重華的目光裏仿佛蘊藏了無數信念，即使身受重傷，數次被火焰冥拳擦中，環著佑寧的手也沒有一絲遲疑，護得他毫發無傷在自己懷中。
    佑寧側頭見他麵色雪白，淚水潺潺落了下來，“我知道你可以自己逃走的……你不用顧忌我，快走吧。”
    重華腳下用力，迅速避開雲凰的攻擊。他低頭看著佑寧，輕輕笑了，笑得單純而真摯。火光之中一張寂寞絕豔的臉不盡真實，“煌兒，我已經錯過一次。這一次，說什麼我也不會放開你了。”
    “你瘋了嗎？我都說我不是你的煌兒了！我是佑寧！連佑寧！你清醒一點，我和你沒有半點關係，你為我而死一點也不值得！”感受到重華腳下的虛浮，佑寧的心狠狠抽了一抽，哭喊道：“你走吧！走吧！我求你了！我不值得你這樣對待！我不是你的煌兒！”
    重重一拳火焰冥拳擊中重華的左肩，火光四射，鮮血噴湧而出。
    重華身子一晃，再也支持不住，單膝跪倒在地。
    “你怎麼樣？沒事吧？你不要嚇我！重華？”佑寧一張臉嚇得雪白，淚水不爭氣得簌簌落地。
    重華痛苦輕哼了一身，忍痛抬起了頭。
    他看見佑寧麵上滑落的眼淚頓時慌了神，手忙腳亂伸手去擦，卻好像怎麼也擦不幹淨，“煌兒……煌兒，不要哭。把你……把你……卷進這場是非，我已經對不住你了！”
    他的眼神滿是傷心和痛惜，叫佑寧看得心頭一熱。
    佑寧一把伸手緊緊抱住重華的脖子，哭得聲堵氣噎，發絲根裏都是黏膩的汗水，身子劇烈地發抖，“為什麼這麼傻！為什麼要這麼護著我？我都說我不是你的煌兒了！你不是殺人不眨眼的嗎？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你可以自己逃走的啊！”
    重華雌雄難辨的臉上劃過一絲心痛，他默默摟著佑寧，目光中盡是怔忡悲傷的神態，“煌兒……”
    雲凰見重華這樣拚死護著佑寧，幾乎是一頭一顫，仿佛不可置信一般，絕望和驚恐直逼喉頭，不及思慮片刻脫口而出道：“你為什麼這麼護著這個男人呢？難不成他就是飛煌那個賤人的轉世？”
    重華聞言一震，吃力站起身來，“他不是！”
    雲凰看著佑寧額間的朱砂滿是陰翳。
    許久，她眼眸婉轉，低低笑道：“魔尊，雲凰還不知道你的性子嗎？你何時是那種肯為了別人犧牲自己的人？這個世上，能讓你為他做到這種地步的，恐怕隻有你日思夜想的煌兒吧？”雲凰的語氣淡淡，看著佑寧的目光深沉而刻毒，“飛煌上仙，真高興今天可以在這裏看見你，也免得我再去人界一趟了。”
    “雲凰，你要是敢傷他半分，我必定不放過你！”重華麵色陰沉如鐵，眸中一閃而過的狠意叫人心驚。
    雲凰唇角一動，輕輕笑了，笑得自得而張狂。
    她緩緩走近重華，俯身看著他，嬌媚道：“我親愛的魔尊，要是雲凰在您麵前把傷您至深的飛煌千刀萬剮，您是不是會高興呢？是不是會喜歡雲凰多一點呢？”
    她的話，刻薄而嬌媚。聲線細高且尖銳，似一根針狠狠紮進重華的心裏，又狠又快。
    “你敢！”幾乎是心頭一顫，重華不知從哪裏來的力氣，咻然站起身來。
    “魔尊，敢不敢可不是您說了算了。”雲凰雙眸一冷，迅速閃身搶過佑寧在手。
    她纖長蒼白的手指緊緊扣住佑寧的麵頰，嘖嘖讚道：“這麼一張俊俏明麗的臉，看得我的心都醉了。要是一刀刀剜下肉來，一定血肉模糊，慘不忍睹，說起來，還真是有點不舍的，不忍心呢。”
    她言語刻毒，一雙冷豔的雙眸直直看著重華，似乎一定要看見他在自己麵前崩潰才開心。
    果然，重華麵如土色，俊美的雙眉緊緊皺在一起，“你不是要魔族舍利嗎？我給你！你放了他。”
    雲凰吃吃笑著，纖眉一揚，“魔族舍利固然是要的。但這賤人，我也是必殺的。”
    “你到底想怎麼樣？”重華目光沉痛看著她。
    雲凰淡淡一笑，“我不想怎麼樣！一命換一命而已。你要救這賤人的命，可以！拿你的命來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