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邊的丫鬟聽到了，不屑地睨了小玉一眼，端著盤子撞開她的胳膊揚長而去。
    小玉哼了一聲，罵了一句，也不多計較，隻眼巴巴瞅著彩朝顏。
    彩朝顏隻說：“他的桌上已經放不下了。”
    “啊？”小玉踮腳，伸長脖子往那方向望了一眼，“好想是放不下了，唉唉唉，但還有其他公子啊，你看那邊那個綠衣水袖的公子，就是那個最高的丫鬟幫他打著傘的那個，我方才經過時，看了一眼他的側臉，什麼成語來著？驚為天人啊！對，就是這個詞。那指甲修得，嘖嘖嘖，那眼睛狹長的，真勾人！不說了，我斷過去了啊，當我欠你個人情啊。”說著，急急忙忙趕過去。
    彩朝顏愣愣地睇著小玉，隻“見”她身形頗為靈巧地晃過侍者，一路直逼綠衣公子，嘴唇動了動，綠衣公子抬眼，嘴角扯了扯，小玉的臉立刻緋紅，羞赧地將盤子磕桌上，澀笑著扭著衣角一路往回走。
    一路招惹的嫉妒眼光無數。
    彩朝顏心下茫然。
    當下事物差不多擺好。墨王爺聲如洪鍾道：“大家不必拘束，隻是家宴，盡情吃喝，倒是要謝謝幾位老友及其夫人，給墨某幾分薄麵，使得墨府蓬蓽生輝啊！”
    幾位身著華服的老者攜夫人公子起座，舉杯，連聲道哪裏哪裏，墨王爺太過自謙，我等好友臉皮可是掛不住了！”
    見狀，大公子、二公子及右手姬妾皆起座，虛空幹杯祝酒，一飲而盡。
    這時，大公子趁舉杯之隙，遠遠地朝彩朝顏招了招手，示意過去跟隨。
    彩朝顏見各自主人丫鬟歸位，並未有她多餘的事，正猶豫著便感覺到大公子那邊的視線及手勢，便繞著幾十桌人走了個大圓弧，打算到大公子身邊站著。
    還未走攏，便注意到他身後已是站了好幾個丫鬟，加之大公子與二公子墨玉座位臨近，兩邊的丫鬟倒似連成一堵牆了。
    彩朝顏想了想，往回走了幾步，又覺不妥，隻好走回原處，在人牆後三四米的地方站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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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荷香送爽，熙風環繞。
    一陣陣清雅透徹的香氣氤氳而來。又是綠意盎然，及時日已日中，也覺清爽宜人。
    人多，聲音繁雜。各種聲線的頻率在彩朝顏的皮膚上彈跳；各種氣味混在一起猶如大雜燴。
    彩朝顏的嗅覺觸覺本較常人靈敏百倍不止，再次嘈雜之地站久了便覺頭昏腦脹，腳下一寸寸往身後的清涼之處挪動，順便也將神識移入身後荷花塘的四角涼亭中，癱倒於涼亭的冰涼椅凳上，享受清風怡人，荷葉連綿，清新遮涼。睹池中蜻蜓蝴蝶之飛翔徘徊與金魚黃鱔之愉悅嬉戲，以及暖陽在臉頰、皮膚上灑下暖金般舒適的撫摸。
    宴會時間久了，幾個小丫鬟站不住便慢慢開始磨蹭起來。二公子墨玉本在品酒賞舞姬歌舞，一邊的大公子微微側頭，對身旁暗暗甩腳皺眉的丫鬟柔聲道：“你們累了便下去吧，不用一直守著。”
    話還未說完，墨玉哈哈一笑，側了臉道：“大哥，還是你心好。看看哪家主子身後沒幾個人，她們這一走，且不說沒人幫襯，也失了氣勢派頭不是？那……”
    忽聽他不說了，大公子順著他的視線往身後一瞅：
    身後四五米，臨近荷花塘邊沿的草地上，楊柳枝條陰影下，彩朝顏一半臉蕩漾著金色，神情舒適，姿態怡然，如泛舟於春江上，暢遊於江海邊，徘徊於西子湖畔，其自得神色猶如莊子筆下“不知蝶化莊周還是莊周化蝶”之意境。
    她本無神空洞的眼睛裏，黑瞳也似染上金黃色，變得柔和卻神采飛揚。
    其親近自然的意味，難以以隻言片語言說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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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場幾十桌人多達官貴人，一地之才俊德望者多在其中，本就暗暗打量，暗暗琢磨，暗暗思索。眼神交換更是織成細密的網，網絡一切可用於比較試探的信息。
    墨家當家人及其各府院老爺自然知道其下小輩們的心思，卻也不道明，隻捋著胡須，笑得意味深長。
    墨府兩位公子的長時間側目不稍片刻便引起其餘人的關注，紛紛暗自向其看攏了來，再順著視線往他們坐位後的四五米處看去。
    感受到眾多視線若有若無的掃視，大公子、二公子身後的丫鬟自覺壓力過重，紛紛往周邊位移，便讓出一條道，正好讓許多雙眼睛往裏鑽。
    無一例外。
    對這種在不算涼爽的天氣雖不沸騰卻也喧嘩更加眾目睽睽無聲壓力的宴會上露出這種“賞花賞月賞秋香”的表情人無不感到心下驚奇。
    不僅對身邊的歌舞充耳不聞，也與一般靠近、巴結主子的丫鬟不同，一個人站在不起眼的地方，仿佛遺世獨立。
    眾人不禁多看兩眼。
    大眾的異動自然瞞不過當家人的眼睛，其視線往彩朝顏方向一移，亦麵露奇色；
    其夫人觀丈夫眼色，亦朝此方向望去，當下惑然；
    然後隨下的姬妾觀其眼色，同樣禁不住好奇開始向同一方位張望。
    不稍會兒，賓客主仆老少皆朝荷塘邊沿楊柳下那一方望去。
    一時間筵席竟出奇地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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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哥，這死丫頭，怕是要闖禍。”墨玉壓低聲音，幸災樂禍。
    大公子似充耳不聞，亦感受不到無數視線，悠然抬起酒杯，抿唇飲酒，唇剛剛觸碰，卻又立即離開，發出輕微的嗆咳之聲，指間的酒杯亦灑出少許酒。
    “大哥，你怎麼這樣不小心，定是那死丫頭把你逗笑了不是？呀，這坎肩沾了酒恐怕穿著不舒服，換下可好？”
    “也好。”大公子柔和地笑笑，伸手解開脖子上柔軟的係帶，交予身後的叫錦繡的丫鬟，偏頭小聲囑咐：“將它拿給我的藥童，從墨羽樓中重新給我取一件來。”
    錦繡聽得大公子囑托，頓時麵色緋紅，拿了遞過來的坎肩，快步走到彩朝顏麵前，用胳膊肘拐了拐她：“喏，大公子交予你的，叫你回墨羽樓重新取一件來。聽到沒有？”
    彩朝顏被強迫著將神識從涼亭中抽離回來，模糊地隻見眼前有一人影，癡癡呆呆地接下東西，也不知何物，提腳便向墨羽樓奔去。
    “真是個怪人……”
    錦繡下意識地嘀咕了一句，仍舊回大公子身邊站好，卻不想原先的位置被綠荷占了去。
    眾目睽睽之下她心裏雖有氣，卻也不敢說什麼，隻好退後綠荷一步站好，心中憤恨不過，狠狠朝綠荷後背掐了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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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幾十步之遙，彩朝顏將坎肩扔進木桶裏，在臥室裏坐了一會兒，出了會兒神，也不知過了幾時，才忽然驚覺好想是要拿什麼東西給大公子，但卻忘記拿什麼。
    思忖著既然坎肩上灑了酒，衫子上就未必沒灑酒，便從鏤花衣架上取了一方長衫子，匆匆往筵席上趕。
    走回時，筵席正要結束。
    彩朝顏不聲不響往大公子身後站定。
    這時墨老爺正與給位拜別，墨家二位公子也已起身欲相送客。
    哪知一直悶悶不樂的錦繡見原先占了她的位置的綠荷使勁朝欲離去的俊俏公子暗送秋波，心中更是氣急，便狠命朝她胳膊揪了一下。
    綠荷也怒了，當即還手打下錦繡的巴掌。
    這麼一往一來，自然落在她們身後的彩朝顏眼裏。
    綠荷向後趔趄了一步，撞上了大公子的側肘，同時帶動桌沿上乘紅粳米粥的彩畫小碗，那碗向下跌去，直往大公子站地的腳上落去。
    “哥！”墨玉驚呼一聲，隻來得及撥開擋在身前的人。
    大公子低頭瞬間，一隻瘦小的手穩穩地接住這隻彩漆金銀碗，雖灑了一寫粥，但好歹大公子也已離腳，未曾沾上一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