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朝顏的臉被左右撇了撇，被以極為挑剔的目光審視一番後，一雙略微粗糙的手捏了捏她瘦弱的肩膀：“……嗯，長得還算差強人意……你是瞎子？”
    來了，終於來了。彩朝顏已經到十幾家府院應征過丫鬟，每次都被問過瞎子後概不接受。
    看來這次也一樣。
    彩朝顏歎口氣，神色平靜，將頭抬起剛剛好可以仰視對方眼睛的角度說：“是的。”
    她感覺眼前人的神色起了微微的變化。管家沉吟幾許後，道：“都進來吧。”於是一行十三個入招的準丫鬟被送進朱紅紫金大門，包括朝顏在內。
    十幾個人一進去後便吸氣聲四起，驚呼聲不斷。彩朝顏退一步，稍微遠離呼氣聲與劇烈的心跳仔細感知這裏：桃李芬芳，芍藥灼烈。五光十色與蔥蘢綠意將廊腰縵回、勾心鬥角的琉璃瓦鋪就的房頂，青瓷鋪就的地麵，赤朱漆撫過的閣樓掩映得似真似幻，不像居住之地更像仙境。隨石拱橋起伏的後麵巍峨佇立著氣勢宏大卻精巧細致，一磚一瓦都別樣華麗奢侈的主樓。每棟閣樓後都有私人庭院。彩朝顏輕輕一吸氣，便就斷定主樓後是偌大一片荷花池塘與水上庭院。
    這時，她感覺到一雙視線若有似無地掃過她，她想一探究竟，卻又捉摸不著，終隻“見”十來個手足無措的準丫鬟在管家四周圍聚，小心而好奇地瞪大眼看著總管所指的一切事物。
    彩朝顏落在最後，欣賞之餘微微吐氣：她似乎可以獨自生存呢。卻不知此時娘怎樣。
    …………
    入夜了，彩朝顏將已磨破的帆布鞋收起納入床底。床邊是下午新配給給丫鬟的新鞋新衣。吹滅蠟燭，她抱著新鞋新衣，閉眼躺在床上，默默撫摸心坎處的這一套衣服，心裏卻有濃濃的哀涼，她任由這種哀涼漸漸擴散，浸入心底，壓得她心髒難受，呼吸困難。
    於是，側了側身，“見”竹窗外濃濃的夜色中有霞光似的銀白。涼風襲來，帶來竹葉的清潤之氣，玉蘭的甜香，以及混著泥土氣味的甲殼蟲的味道。睡意漸濃，眼睛快閉之時，一道黑影如煙似魅地從窗前一閃而過，含著月光，宛如飄渺的雲煙，又似美人臉上的薄紗。衣袖拂下陣陣桃花的幽靜，瞬間變得濃烈妖嬈，在鼻尖縈繞不去。
    彩朝顏一驚，欲起身，卻不想眼前一花，身體已被死死摁住。
    有賊！彩朝顏欲喊，不想來人湊到她耳旁說：“不想我把你打昏就乖乖閉嘴哦。”
    彩朝顏果然閉嘴。沉吟一刻，那人依舊按住彩朝顏的胳膊，視線卻在她的唇角、臉頰、鼻尖、眼瞼、睫毛來回掃視，速度之快卻又認真仔細。那眼光如畫家筆下的狼毫，細膩流暢地將她微張的吐氣如蘭的月牙口、細膩小巧的鼻子、蒼白透明的臉頰、微微顫抖如脆弱蝶翼的睫毛給描繪了個通透。彩朝顏也趁此時細細感知來人：桃色偏紫的眼眸、細致上鉤的眼線迷離魅惑想是最好的紫玉紅珠也再難仿真。薄而紅的嘴唇不時勾出耐人尋味的一笑，卻恰似滿樹桃花一夜開，風流嫵媚，婉轉挑逗如夜下鬼魅。一襲黑道發紫的青絲隨意隆起前披胸前邊就是神仙姿態。
    彩朝顏閉了眼睛：“我隻是個丫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