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有位姑娘重傷？”紅木吃著溫雲華遞過來的小米粥，隨口問道。
    “是的，大半夜的倒在門口，聽大夫說，是刀傷。”卓正如實回答。
    許語正巧出來，加了一句：“可不是呢，昨晚還是叫我去幫忙換的衣服。”
    自從上次的事後，許語似乎恢複得不錯。
    “語兒，將我房裏的薄衫拿來，秋意漸濃，竟是有些涼了。”紅木放下碗，理了理今日隨意編好的頭發，斜斜的麻花辮落在胸前，柔化了本人的幹練，平添一股從容。
    “我馬上去。”許語說著。
    畢竟溫雲華不便進入女子內室，這種事還是讓許語去做比較好。
    卓正又繼續說道那女子怎麼怎麼奇怪，治傷的時候不吭聲，吃飯的時候不說話，身上似乎還沒帶什麼貴重的物品，不知怎麼就被人追殺。
    “她可有說起自己的姓名？”紅木問道。
    “沒有，她幾乎都沒說話，一直躺在床上。”
    紅木道：“既如此，就不要去打擾她了，等她好一些了，讓她速速離開。”
    江晚在一旁道：“小姐，可是她正在被人追殺啊。”
    紅木抿了抿唇，“正是因為她可能被人追殺，又身份不明，咱們小樓沒必要遭這無妄之災，幫她治傷已是仁至義盡。”
    許語拿了一件淺黃色的棉布外套，紅木接過，頓了頓，“怎麼想起拿這件？”
    許語笑答：“小姐你不喜歡嗎？這件配你今日的白衣很好看呢。”
    “可……”紅木接著笑了笑，“沒事，挺好的。”
    可，你以前不都圖省事拿那件白色薄衫嗎？搖了搖頭，紅木不再多想。
    溫雲華替紅木披上衣服，柔聲道：“若無聊，去城中聽戲如何？”
    聽戲？紅木不禁想起了上次的事情，那個地道始終是個隱患。
    “對了，魏婆婆她們如何了？”紅木想起走得匆忙，並未打好招呼。
    “我已令人帶她們去了新房子，婉兒姑娘做些針線活，且已與當地衙內打好招呼。”溫雲華繼續問：“去嗎？”
    紅木想了想，“罷了，多少有些不便，在樓中就好。”
    溫雲華點了點頭，想起紅木看不見，接著說：“你決定就行。”
    卓正碰了碰杜恒的胳膊，小聲說：“你覺不覺得自從這次回來，雲華對小姐真是體貼地不行？”
    杜恒點了點頭，忽見紅木看向自己這邊，不禁咳了一聲，“我先上去看書了，哎，你們繼續聊。”
    卓正拿起帕子仔細地盯著桌麵，用力地擦著。
    白九秋來到大廳，剛好聽到了卓正小聲的嘀咕，動作一頓，隨即恢複如常，“小姐，溫大哥，今日可有什麼安排？”
    紅木頭都沒轉，問道：“秋娘可是有事？”
    “也沒什麼大事，隻是許久未曾出門，見小姐和溫大哥回來也是高興，想一起出去走走。”
    “如今我眼睛看不見，出去麻煩得緊，不如讓雲華陪你出去轉轉？”紅木緊了緊外套，淡聲說道。
    溫雲華看向紅木，“我還要處理魏婆婆她們的事。”
    不是早就處理完了嗎？
    白九秋笑得勉強，卻不得不說道：“這樣的話，我就找語兒一起去好了。”
    紅木點了點頭，“去吧，早些回來便是。”
    看著白九秋離去，溫雲華猶豫了一會兒，才道：“小姐，你……”
    “嗯？”
    “不要再把我隨意推給別人了。”
    紅木頓了頓，不置可否。
    由於暫時失明，紅木在小樓裏幾乎無事可做，讓溫雲華出門給自己買麻糖酥，就看似靜雅實則無聊地聽客人們聊天。
    “聽說百裏將軍快要回城了，這次肯定又是一大功勞。”
    紅木從聲音判斷這應該是一位瘦弱的小商販。
    “那可不，帶領八萬軍隊擊破敵軍十二萬，那可是保衛邊疆的大英雄！”
    紅木覺得這是個孔武有力的大漢。
    “估計就是這兩日了，說不定咱們在這邊待著還能碰巧遇見百裏將軍來歇腳呢。”
    “拉倒吧，大軍需得在十裏外紮營，百裏將軍一回來就直接帶著部分將領進城去了，哪能在這兒歇腳。”
    紅木心裏點了點頭，要是來了也坐不下呀，又不是一兩個人。
    此時一樓中人也不多，除了紅木和卓正，也就那一桌客人在這兒停留，不一會兒就結賬趕路去了。
    樓梯口傳來輕微的腳步聲，有些無力的感覺，卓正趕緊上前，道：“姑娘，你傷還沒好，有什麼事吩咐一聲便是。”
    紅木換了個舒服的姿勢，半撐著身子在賬台後麵自己的專用躺椅上靠著。
    “多謝小二哥，隻是在下務必離開了。”
    小陌此時慢慢踱步到紅木身邊，一個縱身就跳到紅木懷裏，懶懶地趴著，紅木撓了撓它的下巴，小陌眯了眯眼。
    卓正見攔不住，也不再相勸，那女子走到賬台，放下了一錠銀子，“多謝貴店出手相救。”
    紅木頭也未抬，隻顧摸著小陌，“姑娘客氣，慢走。”
    那女子似乎沒想到紅木竟然如此冷淡，一點也不像熱心救人的掌櫃，卻沒多說什麼，轉身欲走。
    紅木卻聞到了淡淡的香味。
    “姑娘可是邊陵國人？”
    那女子腳步一頓，“是。”
    紅木似乎笑了笑，“希望姑娘不要再出現在我的店裏。”
    卓正愣了愣，沒想到小姐今天這麼直言不諱。
    那女子不再回答，徑直出了小樓。
    邊陵國排名第七的女刺客，流羽。任務完成之後總喜歡用點花木香，味道極淡。紅木猜她是想掩蓋住身上的血腥味。
    這次她也算誤打誤撞進了小樓，得到救治。隻是他國之人在龍城受傷，不得不令人深思。這樣的麻煩是紅木最不喜歡的，一不留意就上升到國家層麵。
    幸好，流羽自己離開了。
    “小二，來幾個小菜，再提壺好酒來！”
    卓正聞聲，連忙上前，帶著剛進來的三位客人到了靠窗的位置，“您先坐，飯菜稍候就來。”
    紅木聽那三人腳步聲，都是習武之人，邊想著，邊揉了揉小陌的腦袋。
    “公子，咱們這次提前回城，到底是有什麼要緊事？”聲音略低，不過紅木耳力尚佳，還是聽到了。
    “不過早些回來早些休息，並無要緊。”
    卓正端來小菜，看了一眼這位說話的公子。紫色的內衫，黑色的外衣，腰間係了一塊白色玉佩，花紋較為複雜。
    不過一眼，卓正笑道，“客官慢用，有事叫小的便是。”
    紅木卻是在聽到那聲音的時候感到有些恍惚。
    真是說曹操曹操到。
    紅木喚來卓正，“小正，把我酒窖裏左邊第三排的酒拿來給那桌客人，就說掌櫃的送的。”
    卓正照辦，取了酒過去。
    “掌櫃的？”
    卓正點頭，“沒錯，就是我們掌櫃的，您慢用。”
    百裏長歌看著那酒失神片刻，打開酒塞，酒香四溢。
    “公子，您認識這家掌櫃？”一旁的屬下問道。
    “紅木。”一直沒有說話的人突然開口，聲音不帶一絲情緒。
    “衣曼，”百裏長歌警告般看了她一眼，“不得惹事。”
    紅木聽到他們對話，也不得不起身，讓卓正扶著自己過去。
    “別來無恙，百裏將軍，衣曼姑娘。”紅木盈盈一笑，懷裏仍然抱著小陌。
    衣曼自奇峰離去就一直跟在百裏長歌身邊，照顧他的飲食起居。
    “稱我姓名便好。”百裏長歌見紅木要人攙扶著，心下不解，向來平淡的臉上也出現了遇見故友的情緒。“紅木，你這是？”
    卓正為紅木搬來了一把椅子，紅木坐下才道：“不過失明罷了，並無大礙。”
    衣曼哼了一聲，也不說話。
    “失明？”百裏長歌思索片刻，“聽聞陛下有一奇藥，或可治好你的失明之症。”
    紅木搖了搖頭，“不必了，陛下的藥怎是我等小民可輕易求來的，如今除了不能看書，其他也沒什麼不方便。”
    百裏長歌沉默片刻，看了紅木一眼，猶豫道，“其實，若你向陛下求取此藥……”
    “百裏，”紅木打斷道，“我對現在的生活很滿意。”
    此時溫雲華買回麻糖酥，見紅木與人聊天，便上前去，看見百裏長歌，眼裏晦暗不明，卻仍是上前，將麻糖酥拆開，拿了一塊準備放到紅木手上，又見紅木抱著小陌，便取了手帕，將麻糖酥放在手帕上，才遞給紅木。
    做完這些，溫雲華才對百裏長歌點了點頭，算是打了招呼。
    “今日這麻糖酥味道尚好，想來是常大叔心情不錯吧。”紅木旁若無人地吃著東西，對溫雲華說著，也沒說請百裏長歌他們嚐嚐。
    溫雲華又遞上了濕毛巾。
    紅木擦了擦手，才想起來對百裏長歌笑道：“盡顧著說話了，你們先吃飯吧，我就不打擾了。”
    溫雲華聽紅木這樣說，就扶著紅木起身，往後院走去。
    百裏長歌看了一眼紅木和溫雲華離去的身影，不再多言，吃飯完就離開了。
    剛走進後院的紅木，臉上笑意不再，沉默地任由溫雲華扶著自己坐下。
    多年後的重逢，平淡無奇。
    也不是沒有動心過，隻是時光已經磨平了心緒，雖仍有觸動，但不再揪心疼痛。
    對於紅木來說，百裏長歌就像少時的一場夢，一場看不清開始，也就沒有結局的夢。一場隻有自己扮演其中，無人在意的夢。
    或許在百裏長歌的記憶裏，紅木隻是當初一起學藝的同門弟子，曾經向自己表白的女孩，如今還能說上幾句話的朋友。但終究，歸於平靜。
    溫雲華知道此時不便打擾，自房中取了琴。在一旁練起琴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