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天下》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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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過三旬,大酒壇幾欲見底。
子時到了,因為酒樓外遍聽鞭炮聲響——“噼裏啪啦、噼裏啪啦!”遠遠近近,此起彼伏。
張良嬴政二人放下了酒杯,亦不再交談——反正所有聲音都會被隱在炮聲中。
兩人不約而同望向了窗外,黑暗深處有萬戶千家的燭光,以及燈籠的紅色燈光。
這一刻,動與靜,寂寞與熱鬧已然渾然一體。
這本是兩個萍水相逢的陌生人,應彼此無法知曉對方的心思。可是,這兩個人於本該與親人圍爐話相思的深夜相聚於酒樓,自是有各自深思。
鞭炮聲音漸弱,犬吠聲便響亮起來。
張良似已醉了,他輕輕扒在了黑暗中的桌幾上,用手指一下一下敲打著木質桌麵。
嬴政靜靜聽了一會兒,才出聲說道:“有韓國的舞曲的韻律。”他指張良敲出來的節奏。
“這也能聽出來麼?”張良依舊輕扒在桌上,他的黑發也蜿蜒至其上,他停下了自己的無聊之舉,“貝兄真是見多識廣。”
公元前230年,秦滅韓。這一聲聲新年的爆竹聲響說明曆史又向前邁了一步,這時曆史馬上要進入公元前218年。韓亡後,又已整整一十二載。這世間除了自己,竟還有僅憑幾個指尖響動就說出“韓韻”二字的人。
嬴政沒有再說任何與“韓國”相關的話題,他發動的戰爭,他滅掉的敵人,即使對麵的人真得是“韓國人”,因為亡國而悲傷那也沒有必要安慰,更何談內疚?他信奉的是弱肉強食。弱者本就該匍匐於強者足下,仰其鼻息!
但是,男人下意識伸出了手,他拾起對麵輕扒於幾上的男子的發,動作不可謂不輕柔。
張良未動,但揚起了眸子,看到了男人奇怪的舉動。
嬴政繼續動作,他將張良頭側的發輕輕執起,又緩緩放下。
張良這才意識到自己的頭發垂到了酒杯中。
張良對著男人笑道:“它跟主人品性,喜好酒。謝謝。”
嬴政驚異地發現那人的笑中也有同等的涼薄的悲傷之意。
張良又換了個舒服的姿勢,半扒在幾上,以右手支首:“貝兄,你怎麼也不回家呢?”從話語中可以聽出他已有三分醉意。
“有事。”嬴政一語帶過,倒也不算說謊,他要忙他的天下事。
“喔……”張良點點頭,“你真不坦誠,為了懲罰你,我決定了……”他坐直了身子,在腰側摸索著什麼。
不坦誠?懲罰?他決定要幹什麼?始皇陛下興趣不減。
“我決定了給你吹一曲。”張良舉起了手中一寸半長的玉笛。
也不管對方答不答應,想不想聽,張良就開始了他的夜半笛聲。
這笛聲合著月光就散入了東風,自然也進入了始皇陛下的心。
——那聲音清亮如冰。
這是一支韓地的民曲。博文強誌的陛下一聽就知道了。
曲畢時,嬴政問道:“很動聽,這不是懲罰,而是…”享受…這兩個字沒有說出口。
應著那月光,本來想稱讚對方技藝的皇帝陛下頓住的聲音。他分明看到,對麵有著卓絕技曲藝的男子臉上有水光。
張良一曲完畢後,仍緊閉雙目。眼淚從緊閉的雙目中流下。
“因為…”張良睜開了眼睛,眼有水光,卻仍有笑意,“會哭啊。不僅我會這樣,大多數聽我吹笛的人都會哭。”
這哭泣中的男子不遮不掩,君子如蘭,氣質清雅。
這一刻,嬴政覺得心動。至此,他為他驚豔。
國士無雙。
嬴政想,你得是我的。得是我大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