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有所必為。
    作為“齊魯三傑”之一，成名已久的張良自是世人口中的“君子”典範。高貴的出身、曲折的經曆、滿腹的才情，甚至，清俊的身形，這種人注定成為“人傑”。
    他自是有所為、有所不為、有所必為。伏念——現今儒家大當家或多或少提點過自己說人太聰明，便流於輕浮，言下之意是說“你能不能再穩重一點？”
    可是，張良在大師兄的不怒自威中，揚起習慣性笑容，聳聳肩回道：“大師兄教訓的是，我習慣自由了，難免有時任性。”
    那個拿著證明皇家身份玉飾的男人，在一室黑暗中問道：“為什麼找我來喝酒，卻說不用理你？”
    多年之後，張良猶能記得，那時寒月如洗。
    張良將“貝海”手中的空酒杯倒上酒，回答道：“找你來喝酒是因為你欠我錢，而我恰好缺少酒友，你得還我人情不是？”
    “也就是說我隻用喝酒，不用陪你聊天？”始皇帝接過對方遞來的酒杯。雖說已太久沒有進行過如此沒有確切內涵的對話，可也正因如此，才產生了想就這樣與對方無聊地說些什麼的想法。征閥天下，步步為營、步步算計，這是這個上位者無上的樂趣，但是，在這樣的夜裏與這樣的人，偶爾享一下輕鬆也沒有什麼不妥。
    “那麼，兄台想聊一些什麼呢？”張良的聲音響起在半明半暗中，音質溫良。
    “說說找我來喝酒的真正原因如何？”
    “啊啊……”始皇帝聽到對方發出了很苦惱的聲音，沒來由心中便生愉悅。
    張良再次站了起來，這次他站到了男人麵前，他伸雙手、彎身軀，朝男人行禮。
    忽然被行禮的男人就這麼隱去了先前輕鬆愉快的心情，不過，瞬間，始皇帝就又放鬆下僵硬的身體，他問：“先生這是為何？”
    張良彎腰再拜：“因為您的身份高貴，區區不敢怠慢。”
    這一刻，陰雲遮住了月亮。
    如果從一開始就是被猜測的對象，那麼……始皇陛下這時完全收起了閑適的心情與態度，他放下手中的酒杯於桌幾，他端正了坐姿。
    當月光再次重返人間，男人已收拾好自己心中的不快，以及，不合時宜的遺憾。
    當時始皇帝有幾多想法，當他聽到張良猜出自己“身份高貴”時：這不是一段巧遇，甚至也許對方別有用心；為自己恍然不知、竟生愉悅心情而惱怒；這個被自己定義為“佳人”的男子……真令他感到遺憾…………
    “說說你對我的猜測。”始皇帝一下從平視此人，回到了上位。
    張良起身，卻低下了眉目，說道：“是您問我的。”聲音中竟有委屈之意。
    這一波三折的對白，讓嬴政的心情不自覺得忽上忽下：“噢？”
    張良抬頭看向男人，後者看到前者眼有月光的青輝，“我本不想猜測什麼，是你的玉飾讓我多想了想你的事情。我隻是想找個酒友，明月為證。”
    ——始皇陛下又忽然不惱了。甚至開始覺得這個人不僅是個佳人，更是個個性鮮活的妙人。
    “貝兄也不必惱我啊，我不是有所圖；也並沒有多想你的身份，”張良嚴肅了自己的聲音，“當然，我尊稱您為‘兄台’，如果兄台你不想再與我說下去的話，也大可馬上離開。”
    對麵時而調侃時而嚴肅時而外放時而深沉的男子，這一席話後，終於大開了始皇帝的興趣。
    ——這既誠實又狡黠的人，應是生平首見。
    夜已深，月光如洗。
    始皇陛下就著這淺薄月影應道：“有美酒，又有皓月，更有卿等佳人，我為何要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