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克斯並不客氣的拿起了第一個削好的竹筒酒杯，一麵自顧自的喝著酒，一麵去看米霍克正專心致誌的削著第二個杯子的靈活雙手上的動作。
    他想到他們之前的交手的某些細節——自己的左手劍對於大多數對手而言，本來就是不合常規而角度刁鑽的。可是不同於三年前他們初遇的那場決鬥時對方由試探到適應的謹慎漸進；也不同於一年前一味強攻不給自己反擊機會的焦躁狂暴；如今的鷹眼使出的招法幾乎完全可以用閑適和流暢來形容。
    雙手握劍的全力劈斬或是單臂挽刀的輕巧揮砍，高高躍起帶著刀鋒掠向對手又或自如的矮□來自下而上攻擊下盤，那把名為“夜”的無上大快刀被米霍克行雲流水的操控著，收放自如的像是他自身的一部分。
    無論香克斯的劍從哪個角度以怎樣的道力出擊，後發製人的米霍克總能在一眼洞悉了自己的意圖後，從容的以華麗的長刀恰到好處的招架住。香克斯不得不承認，即使在新世界經曆了整整兩年強敵環伺的戰鬥曆練，在劍法上也有了長足的提高，可是如果拋去霸王色的輔助，單純就對劍的領悟來看，自己已經遠遠不如對方了。
    香克斯看得出如今的米霍克刀法裏的巨大變化——那既不是過分的剛猛，也同樣不是刻意去追求柔和的效果，時而剛柔並濟，時而在強勢和溫和的招式之間隨心所欲的切換著，這無疑比他印象裏米霍克境界最高的、切斷了飛劍的刀法更進了一步。
    鷹眼沒有對他說假話，香克斯相信他的朋友一定是了悟到了更加了不起的東西，所以才能夠由劍自人全都變得隨性起來……
    香克斯靈機一動，他上移著目光，靜默的去看米霍克專注而平靜的麵容。他似乎忽然就明白了鷹眼那些坦誠而輕描淡寫的話背後所蘊藏的心境……也許自己的道歉終究是來得太遲了，既然對方已經可以如此風輕雲淡的直言出那時的心情，甚至還能夠無所謂的拿他們之間發生過的某些事情來打趣，那麼……他大概是已經看開了這些吧？
    鷹眼果然是個永遠說到做到的人，香克斯無聲的舒了一口氣，最後露出一個釋然的笑容。他把酒壺探到米霍克剛剛削好的竹筒酒杯裏，給對方倒滿了整杯酒。
    “幹杯！”香克斯揚起手中的竹筒重重的撞向米霍克的杯子——大海賊和七武海又能怎麼樣呢？兜兜轉轉了這麼久，在他幾番以為自己將永遠失去與鷹眼再次相處的機會後，他們終究還能這麼釋懷輕鬆的喝酒談天，這實在已經是最完美的結局了吧？
    香克斯看著米霍克眉頭不皺的無聲飲盡了一整杯酒，忽然慶幸起自己上山前猶豫再三，終於還是帶來了這麼一小壺顯然不太夠兩個人喝的朗姆酒。他把手探到自己的腰帶裏，抽出了另一樣他遲疑了許久，最終也決定帶來的東西——那是一張寫著他名字的生命卡，香克斯在來到新世界以後就製作了它，後來他看到了鷹眼成為七武海的新聞，就曾以為自己已經不會再有機會送出這張薄薄的紙了。
    “這個送給你吧！”他把白紙小心的撕成兩半，伸手將其中一半惡作劇似的輕輕別在了米霍克的羽毛帽上，小紙片隨著白羽毛一起被微風吹得招搖的擺動在那黑色的帽簷上，顯得說不出的好笑，“……這次來到費農山就發現我被海軍盯上了，恐怕以後如果有決鬥，也不太容易到這裏來赴約了。”
    “換我去找你麼？”米霍克了然的摘下了帽子上的生命卡，瞥了一眼簽在上麵的名字，隨即仔細的收了起來，“那麼在徹底戰勝你之前，我不會丟掉它。”
    “我看得出你的劍法進步了很多，不過還不是極致！”香克斯露出個開懷的笑容，“如果你不認為霸王色算是作弊的話，我大概也還有些提升空間，至少還能陪你打上幾年！”
    “這樣最好，”米霍克給自己添了杯酒，“我想下次再見到你的時候，我大概還能更加坦然一點。”
    “哈？”香克斯意外的僵住了舉著酒杯的胳膊。
    米霍克無聲的把自己的目光從對方的照舊敞開的衣領處那裸-露在空氣中的鎖骨上移開，並不多做解釋。
    “說起來……你以後有什麼打算呢？我看見有的報紙把你們稱為新世界的‘四皇’，這個稱呼似乎很有趣。”
    香克斯的注意力旋即被米霍克提出的新話題吸引了，他長長的歎了口氣，擺出一副愁眉苦臉的表情：“我可是從來沒把自己當成那個新世界的人來看待啊……‘四皇’有什麼好的呢？連奔赴一場和朋友的決鬥都要這麼不自由。”
    “你也可以選擇不去背負它吧？”米霍克揚了揚眉，“那也許還是海軍求之不得的事情。”
    然而他沒料到這句簡單的接話卻讓香克斯沉默了很久，最後他看到對方把那頂寶貝的草帽扣在了頭上，一如兩年前他說起拉夫德魯的日光時的動作。
    “這頂帽子是羅傑船長送給我的……”香克斯果然按著頭頂的草帽帶著些追憶的表情輕輕講出了某些米霍克不曾了解的往事，“那時候我還是個小孩兒，要高高抬起頭才能看到船長的臉。我要到了這麼一頂草帽……然後站到酒桶上對著羅傑船長大聲承諾說我一定會成為一個配得上這頂帽子的優秀海賊，我還記得船長聽到了我的話之後……笑得很開心。”
    米霍克不大能理解草帽和優秀的海賊之間到底有著怎樣的邏輯關係，他有點懷疑香克斯如今的脫線白癡搞不好和那位傳說中的海賊王脫不開幹係，然而在他還沒來得及進行更多聯想之前，他聽見了香克斯略顯茫然的聲音：“可是鷹眼……到底什麼樣的海賊才算優秀呢？”
    米霍克愣了一下，他並不認為自己是個優秀的海賊，在這種問題上也完全沒什麼說話的權威。最終他選擇了照搬香克斯曾經說過的某些話來回應這個自己所不能解答的疑問，“……和夥伴們一起自由快活的追求夢想？”
    “到現在為止，我大概已經把四海和偉大航路上的各條航線都轉過一遍了，”香克斯的笑容裏帶了些向往的憧憬，“可是我知道更大的冒險也許就存在於那些並不在航路上的未知海域裏……這個世界上有那麼多我們都不了解的大洋，也許我一輩子都走不完它們吧？”
    “所以我一直認為你的夢想是宏大而浪漫的。”米霍克幫香克斯添滿了酒，“……海軍的中堅力量都集中在這偉大航路上，一旦你出了顛倒山，本部就鞭長莫及了。四海的海軍支部並不值得你去重視，那麼無論我在何時何地找到你進行決鬥，大概都不會再有那幫家夥尾隨了。”
    “這樣最理想不過了！”香克斯眼前一亮，然而下一刻他晃了晃酒杯，聲音卻忽然低了下來，“但是……鷹眼，如果我心裏裝著兩件不能同時去做的事兒……”
    “？”米霍克眼看著香克斯把頭上的草帽摘下來捧到了懷裏。
    “當年羅傑船長用一句話改變了這個世界……後來我慢慢長大，才開始漸漸明白很多事情。”香克斯稍稍笑了下，“我的想法和誌向都與船長的期待相去甚遠，我知道我不是他等的那個人……可是在那個人出現之前，身為羅傑海賊團的一員，我是不是也能為這個時代做一點什麼呢？”
    “你想做什麼？”
    香克斯長長吸了一口氣，“新世界是個殘酷的地方，大海賊時代到來之後，更多了不少亡命之徒。海軍本部管不到那裏，所以到處都是一團亂糟糟的樣子。弱肉強食是那片海唯一的法則，我也明白這是必然……可是有些事情我看不下去。”
    米霍克不禁想起自己常看到報紙上關於紅發海賊團在新世界與人碰撞的新聞，他知道香克斯並非好戰的性格，因此也曾在心頭有一閃而過的困惑。
    “……這才是你在新世界發展自己的勢力的原因麼？”而今他聽到香克斯幾句簡單的話，倒也轉眼就了解了對方的心情，“想替海賊王收拾爛攤子？”
    “我並不認為羅傑船長做錯了什麼，”嫌酒杯不過癮的香克斯最終有些鬱鬱的搶過了米霍克手中提著的酒壺，全力灌了一大口，“很多事情都是在糟糕到極點之後才會有全新的開始……可這也算是種的天真吧，我還是希望那個代價越小越好。”
    “為此你準備放棄夢想去做那個新世界的‘四皇’麼？”米霍克看得出香克斯心裏的矛盾。
    “……我不知道啊，”香克斯的笑容裏有點無可奈何的意味，“夢想就是一個人最想做的事兒吧？可是如今的我……沒辦法篤定那件事兒是什麼啊。我想就此離開偉大航路，去尋找新的冒險；但同時又想回到新世界去，我的劍總還能保護一些無辜的普通人……我也不想放任那些借著羅傑船長的話胡作非為的家夥，他們是不配做海賊的！”
    米霍克久未言語，任由他身邊的香克斯獨霸了酒壺，並在對方最終意猶未盡的傾倒著徹底空下來的水壺時，把自己手裏那杯沒動的酒遞給了香克斯：“最想做的事……我想那個答案一定已經藏在你的心裏了。隻是它的代價對你而言也許太大了，所以你還沒有攢夠勇氣去麵對而已。”
    香克斯猛然抬起了頭，看著麵上沒什麼表情的米霍克。
    米霍克平靜的對上了香克斯探尋的目光，心無芥蒂的給出了建議，“沒有必要太過糾結，你遲早會知道自己該怎麼做的。”
    “這是你的經驗之談麼？”香克斯心裏一動，脫口發問道。
    米霍克坦然的壓了壓頭上的帽簷，輕輕眯了下冷然的金色雙眸，“大概……算是吧。”
    這種純對話的章節寫起來看起來都好無聊……不過算是我個人的一點念想吧，總還是希望筆下的人物能在自己的故事裏有過困惑思考和成長，不僅在情感，也在其他地方。
    隻是我又寫不好，沒辦法把這些思考自然的藏在劇情裏，最後借人物的口一股腦說出來的時候，就連自己也會覺得說教味太重，說著這種話的紅薯很走形……可是卻依舊不想刪了它們，於是也隻好權當這是紅薯還沒徹底長成今天的樣子吧OTZ
    其實這真的也是一種畫蛇添足弄巧成拙的天真吧，請看文的幾位原諒我的任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