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霜-錦夜篇 第六十三章 困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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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秦,到固州還有多久?”
她聽見慕承軒淡淡的問,心裏不覺跳了一下,對麵坐著的是阿蛇,從前的錦夜很少在乎誰,在她眼裏的人大多都是死人,可現在她覺得自己在乎的人越來越多,先是慕承軒,再是莫無言,現在還多了個阿蛇。
歎了口氣,這一切都是從慕承軒開始的,他擊碎了她心上包裹的一層堅硬,於是接下來她自然而然的開始潰不成軍。
“主子,大概再走兩個時辰就該到了。”
她冰冷挑了挑眉,“該到的時候就到了,急什麼?”
慕承軒坐在她的身邊,低眉看了她一眼,她並不是不懂事的人,但越臨近固州她的脾氣就越奇怪,一連幾天都沒有給過一個好臉色,簡直就是喜怒無常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頭,“你到底怎麼了,是不是又不舒服了?”
錦夜嘴角抽了抽,冷笑著說:“你覺得我有哪裏是能舒服的?”
慕承軒眼眸裏的神色一深,也不多言,隻是摸了摸她的頭,“我真的是對你太好了。”
她嘴角微不可察的勾了一下,也不說話,隻是挑了挑眉,將到了嘴邊的話重新咽下,莫無言就坐在她的對麵,臉上帶著安靜的笑,看不出任何不高興,就好像知道她在不安什麼。
固州,她最不想去的地方,那裏除了有慕承軒,還有鎮北將軍林子揚,而林子揚的獨子林無雙就是死在她的手上,可是她甚至早已想不起那個人長什麼模樣,小指挑了挑發絲,硒了一聲,莫可奈何。
幸好她隻是不安,卻沒有害怕,半抬眉掃了眼坐在對麵一身素色長衫的莫無言,半晌,莫無言移開目光看著窗外。
阿蛇很快就恢複過來,外麵風一吹,她摸著長長辮子,笑的很靈巧,有一種過分的美好,聰明中帶著些狡黠,她可以這樣看這阿蛇很久,總覺得她有一種熟悉感。
阿蛇是三天之前醒來的,將將睜開眼睛,慕承軒就派人將她帶到靜園,當時她正坐在慕承軒的一邊開始隻是安靜看著伏在地上的阿蛇,沒有出聲。
阿蛇說,那天離開華雲道回去馬幫,沒多久鎮北軍進了鳳凰城,馬幫散了,她躲了一陣,出來不久便遇上以前仇家,於是逃進大漠,這才遇到了他們。
慕承軒冷笑了一聲,“一派胡說八道,來人,將她拉下去砍了。”
於是鎮北軍的校尉眨眼就進了房間,阿蛇抬起臉的時候,茫然失措的神情讓錦夜莫名就有了感同身受的錯覺,她連忙站在阿蛇麵前,淡淡的說:“她不能死。”
她沒有說阿蛇是好人,沒有說她是不是無辜,她隻是說阿蛇不能死,她突然就舍不得她死,慕承軒的表情突然變得很複雜。
慕承軒在軍中地位極高,鮮有人敢當眾反駁他,隻是沉默了片刻,大聲吼道:“不行,阿蛇身份太可疑,解釋也不充分,非死不可。”
“那我要是不同意呢?”
“你敢!”
錦夜抬起臉看著她,精致的眉隱隱含著怒氣,慕承軒突然怔住,錦夜已經拉著阿蛇的手走出靜園,房間裏一片安靜,慕承軒突然之間竟張著嘴無話可說,隻能眼睜睜看著錦夜和阿蛇離開。
直到這個時候一直不開口的莫無言才淡淡說了句,“她為你犧牲了這麼多,你不如也為她做點什麼,否則一個人付出久了沒有回報,難免會生怨的。”
慕承軒掃了他一眼,看著匆匆離開的錦夜,竟不知如何做才好,“我隻是不理解她為什麼要替阿蛇說話,其實她們也並不太熟。”
莫無言輕輕撥了撥手中三弦琴,若有所指的說,“或許她隻是想知道,你也能為她做點什麼。”
慕承軒想起錦夜之前的態度,無奈笑了笑,“女人,真的是很麻煩。”
莫無言淡淡笑了笑,“當你越是在乎一個人,那個人就會變得越麻煩,因為像熙王殿下的身份若是嫌一個人煩,或殺或趕走都很容易,殿下覺得阿夜麻煩,是因為在乎了。”
那天回到自己原本住的那個院子,她在白楊樹下站了很久,想起過去執刀的歲月,再想起眼下根本就是處處受製於人,隻覺得說不出的意興闌珊,根本毫無希望。
入秋之後,關外冷的特別快,大片的落葉堆積在腳下,她聽見他進來的腳步聲,感覺神經末梢微微被牽動了一下,慕承軒從身後抱住她,她聽見自己心底輕輕的一聲歎息。
她伸手撫著他的袖子,一動不動,慕承軒的臉貼在她的臉頰上,放低了聲音,“不過說了你兩句,需要發那麼大脾氣麼?”
錦夜吸了口氣,仍舊不說話,隻是安靜在他懷裏依偎了一會,才說:“我沒有發脾氣。”
他的呼吸就停在她的耳畔,她想了想不久將要麵對的那些人,鎮北將軍林子揚,還有寧王,心裏就說不出的累。
他的手握著她的手指,帶來的卻隻有一陣一陣的心痛,如果他真的愛自己,就絕不會執意要帶自己回固州,去上京,她這樣了解他,卻沒有辦法去責怪他,她跟隨寧王十年,自然是最了解他的,慕承軒帶她回固州自然隻有一個目的,他要她去替他殺人。到最後,她也隻是他的一把刀罷了。
從一開始,她就輸的一敗塗地。
“錦夜,”許久,他在她耳邊輕輕的喚她,帶著纏綿的,溫軟的嗓音,“你怎麼了?”
她轉過身,抬起臉看著他,搖搖頭不說話,神情冷漠而倔強,在他心裏江山永遠比她重要,“其實,如果我死在這裏會更一點。”
遠比去固州麵對林子揚,去上京麵對義父要好太多太多。
他握著她的手,用力吻在她的唇上,疼痛從心底蔓延到了四肢百骸,她聽見他說,“錦夜,我不許你胡說八道。”
淡淡的笑,微微的悲涼,好像連靈魂都再消失,她看著他,沒有眼淚,也沒有悲傷,隻是微笑,“我隻是說說而已。”
她並不是最好的,他有過很多女人,還會有更多的女人,她最終隻是一個過客,他甚至不知道她在難過些什麼。
他把她抱在懷裏想要試圖溫暖她,以為這樣就能給她一份歸宿,其實從一開始她就已經失去了機會,從遇見慕承軒的那一天起,又或者是從她出生的那一天起。
掙脫了他的懷抱,她回了房間,阿蛇坐在床上等她,表情複雜,“阿姐,為什麼不離開這裏,你應該回大漠去的。”
錦夜將水到進盆裏,絞了毛巾將臉擦洗幹淨,散開辮子,仔細梳了一遍,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她的確應該離開的,也不是走不了。
坐在床邊,阿蛇穿著雪色中衣,靠在她的肩上,“阿姐,不要留在這裏,慕承軒不是你的良人。”
她隻是不說話,從一開始她就做了決定,現在隻不過是要將這條路走完罷了。
啪的一聲,小秦揭開車簾,低聲而恭謹說道:“主子,固州到了。”
透過車簾縫隙,錦夜看了一眼外麵,大片校尉排列整齊站在外麵,慕承軒的臉上露出熟悉的威嚴,她看著他躍下車轅,動作矯捷靈敏。
錦夜看見站在校尉最前的那個人,就是林子揚,他的獨子死在了自己手裏,這樣的深仇大恨大概是不會忘記的吧。
莫無言終於露出擔憂神情,起身的時候,他站在她的身邊,手指碰到她的手背,冰涼的滲人,這樣的一個人到了現在這個時候還在擔心她。
她突然不想再欺騙任何人,深秋的風裏夾雜著雪絲,從外麵一直冷到心裏,到了今天,一切都已經沒有了轉機。
她刻意慢了一下,看著阿蛇跟著跳下車,終於隻剩下他們兩個人,她,還有無言,那個冷漠到安靜的少年,才華橫溢,卻又平淡如水的少年。
無言,無言。
“無言,他說,想我生個孩子,有一天若是我不在了,也能有個念想,我想大概他也看到了結局。”
他越不說話,心裏越是一波一波的痛,終於她還是將最後一句話說了出來,“我大概已經沒有活路了,你走吧,越遠越好。”
他的眼神多了一點淒楚,但不濃烈,隻是一點點,伸手握住她的手,沒有一點溫度的手心,他說,“不要這麼想,或許還有希望。”
可惜,他的聲音卻並沒有帶上一點點希望。
鬆開他的手,下了車,不敢回頭看他,害怕看見他的眼神,會和她一樣,走在絕望的邊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