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後，他們啟程前往固州，四匹黑馬拉車，趕路的是熙王身邊的貼身侍衛，叫做小秦，十八九歲樣子，麵容清秀，動作敏捷，反應極快。慕承軒，莫無言和錦夜則坐在車裏，開始時兩兩相對無話，一路過去小秦將馬車趕的很是平穩，外麵不斷傳來整齊馬蹄聲，大約是慕承軒坐在車裏的緣故，小秦不敢將馬車趕得太快。
    錦夜忍不住揭開車簾望了眼，外麵是整整齊齊，一眼望不到邊的校尉車隊，騎兵，弓箭手，軍容極好。她坐在慕承軒身邊，而莫無言就坐在他們對麵，一直半闔著眼睛似睡非睡的樣子，錦夜本就有些倦，馬車搖搖晃晃更是有了些睡意，可她睡眠很淺，一晃便又醒來，慕承軒低眉看著她，輕輕的說：“如果困了，就靠著睡一下。”
    錦夜看看莫無言，乖巧的搖了搖頭，慕承軒微微笑了笑，說道：“無言，令尊去世之後，開始皇兄也曾一直在找你，隻是久找不到這才下令要追殺你，大燕天下莫非黃土，又能跑到哪裏去，於是你寧可進入沙漠之地也不願意回京見皇兄，實在也是少見，承軒可不可以問問緣由？”
    難道回去自己找死麼？
    但他現在做的事同回去找死又有什麼區別？
    靠在車窗邊，莫無言半睜開眼睛掃了眼慕承軒，微微一硒，“如今太子年幼勢弱，聖上若死於寧王之亂皇位立刻空懸，不知殿下是否會想繼位，還是將皇位傳位當今太子？”
    太子慕文和未滿十五，本是皇上三子，自幼聰慧，卻因生母隻是貴人，自出生未得重視，卻因長子，次子接連早夭，這才將三子立為東宮，若非發生寧王動亂，太子地位仍是岌岌可危。
    慕承軒抬眼不說話，莫無言笑了笑，“你是不是想說，本王要不要皇位關你莫無言什麼事，其實我也想這麼回答，皇上要不要追殺我，和殿下好像也沒什麼關係。”
    聽見這話，錦夜忍不住笑了笑，這莫無言名字取的真真好，要麼不開口，一開口必定是要人命的，卻不想慕承軒隻是淡淡說：“無言，若先帝駕崩，這皇位本王是要好還是不要好？”
    要，不要這個皇位隻在他一念之間，慕承軒已經篤定了寧王不是他的對手，他眼下不僅有了錦夜，還有了莫無言，拿回上京也不過是在方寸之間。
    亂世，天下動蕩，又身處關外，慕承軒若是說話太忌諱反而顯得矯情，莫無言眼睛望著窗外，歎了一聲，“殿下一定已經有了打算，隻是若讓無言說，殿下即使不登大寶也必定攝政，殿下心胸高遠，攝政未必能滿足殿下。”
    莫無言這樣的臣子，若是不能為自己所用必定是要除去的，錦夜突然理解了皇上的心思，或許他也是無奈的，皇權本就是複雜而難以捉摸的。
    家國大事在一輛馬車中談論開來，無論如何聽上去都有些奇怪，慕承軒歎了一聲，“若無言願意入在下軍帳，將來便不用藏身大漠，先生一身經世之才如果能為天下蒼生做點事，也不枉相國在天之靈。”
    莫無言低頭看著自己淺色袖口，安靜撫平，淡淡笑道：“殿下先是搶了我的娘子，又想要我的才華，未免有些過分了吧。”
    慕承軒非但沒生氣，反而笑了笑，算是承認了他的這個說法，錦夜忍不住覺得這兩人看上去一個冷漠，一個高傲，但骨子都是一樣的人，自負到了極點，原本令人汗顏的一番話自他們口中說來卻是自然而然到了極點。
    慕承軒眼神極深，就像回憶起當年先皇殿前對答如流時的樣子，先皇曾殿前點名，夏默十年後必定是大燕小相國。
    隻可惜十年後的夏默遠走大漠，隱名埋姓，大家隻認識莫無言，再沒有人提起當年夏默。
    “寧王雖占據上京數城，要拿下並不困難，殿下隻是圍而不發怕是直指天下，寧可與其周旋，因為殿下一日得不到皇上死訊，一日就不會發兵，不知道無言說的對不對？”
    慕承軒竟笑了笑，眉目幹淨，伸手攬住錦夜，輕輕說：“十四年前我給過他一個機會，讓他掌了天下，最終他卻讓這個國家支離破碎，如今我隻是想將這個機會拿回來罷了，無言難道覺得不應該麼？”
    錦夜皺眉掙紮了一下，慕承軒卻勾了個笑容，撫了撫她的頭，莫無言眼睛一直停留在錦夜身上，良久才歎了口氣，“這世上本沒有應不應該去做的事，隻有願不願意去做，其實殿下想要這個天下也沒什麼錯，即使有錯也不是因殿下而起，隻能說是天意。”
    他說的也隻是心裏話而已，並沒有恭維之意，而錦夜卻不免想起身在上京的寧王，略略有點出神，慕承軒將她的重量移到自己肩上，也有些出神，“更何況如果皇上還活著，要留下錦夜幾乎不可能，就算我去求情，皇兄絕不會放過她，大抵上他也不會放過我。”
    莫無言勾了勾唇角，眼神一時間迷離的深不見底，慕承軒從來不是什麼善男信女，自然莫無言也不會是，朝廷從來不出善男信女，但他們卻有著自己的遠則，做自己覺得對的事，且從不畏懼。
    錦夜靠在慕承軒肩上，閉上眼睛，形勢越來越複雜，隻是她卻並不覺得害怕，今天慕承軒身上有一種淡淡的皂角香，比起之前的相互猜忌，慕承軒的坦白更讓她覺得無比安心。
    安靜了一陣子，四匹馬突然一聲嘶叫，小秦勒馬停穩車，慕承軒懶洋洋問道：“什麼事？”
    錦夜揭開簾子，看了一眼，正在荒漠之中，距離關下鎮應該有很長一段距離了，聽見小秦低聲恭敬答道：“主子，聽前麵校尉來說有個姑娘暈倒在半路上，好像還受了傷，校尉正在處理，主子別急。”
    慕承軒揮了揮手，“這荒漠之中哪來的姑娘，別是被漠北強盜擄來的，帶上來看看。”
    小秦飛快掠下車轅，錦夜看了眼莫無言，他倒是沒什麼變化，隻是安靜坐在原地，絲毫沒有興趣的樣子，剛好發現錦夜正望著自己，對著她伸了伸舌頭，錦夜無語，搖頭，什麼時候了，他竟然還有心情在這裏賣萌。
    不過片刻功夫，小秦就回來了，身後幾個侍衛架著個姑娘，錦夜一看，心底一驚，就連慕承軒都眯了眯眼睛，這姑娘正是之前在鳳凰城遇到的阿蛇，她是怎麼出現在荒漠之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