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霜-錦夜篇  第三十六章 慕承軒(一)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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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代變成什麼樣,坐在殿上的那個是誰,其實一點都不重要,如果天下百姓連個年都過不好,是多麼可悲的一件事。
    情人崖下慕承軒和她的對話,清楚的就像在眼前重演。
    她問:“天下是什麼?”
    他說:“天下是百姓。”
    她道:“天下易主,百姓就必定生活的不好?”
    他答:“聖上慈悲,而寧王殘暴,大燕多年災荒,幽雲十六州外蒙古契丹虎視眈眈,承軒怎忍心百姓再受鐵蹄之苦,治國並非易事,改革並非一朝一夕,而逼宮者必殺。”
    她回過神,說:“有勞白大人了。”
    白蕭說:“熙王殿下……”
    她微微笑了笑,唇角冰冷,“熙王殿下交給錦夜就可以了。”
    他看著她,拱手作揖說道:“如此甚好,隻是勞錦夜姑娘了。”
    “不敢,到時候少不了白將軍的幫忙。”
    離開別院,錦夜將香囊扔了,去了鳳凰城外最有名的天險,華雲道,小路崎嶇,沿山而建,一邊是高山峻嶺,另一邊是萬丈深淵,她在險道上站了很久,最後埋下霹靂堂的火藥。
    華雲道是出入鳳凰城必經之路,無論慕承軒想出城,還是鎮北將軍想進城都必須經過這條天險。
    她出生就是為了殺人,而這一路她都殺的很完美,她不知道這條路到什麼時候才是個盡頭,慕承軒會不會是最後一個,她希望他會是最後一個,當然之前,她希望每一個都是最後一個。
    雖然也她知道,希望這種東西,隻是用來想想的。
    雪越下越大,絲毫沒有要停的念頭,她也知道命運這種東西,若想改變必定要付出非人的代價。
    錦夜揚起臉,冰冷雪珠就落在她的臉上,滑落的那一刻,就好像是她的眼淚。
    她出生就是為了殺人,而這一路她都殺的很完美,她不知道這條路到什麼時候才是個盡頭,慕承軒會不會是最後一個,她希望他會是最後一個,當然之前,她希望每一個都是最後一個。
    雖然也她知道,希望這種東西,隻是用來想想的。
    雪越下越大,絲毫沒有要停的念頭,她也知道命運這種東西,若想改變必定要付出非人的代價。
    錦夜揚起臉,冰冷雪珠就落在她的臉上,滑落的那一刻,就好像是她的眼淚。
    ***
    在之後許多年裏,錦夜常常會回想起同承軒相識的日子,最初的那些日子,他們從未交談過,卻好像已經認識了很久很久,久到連自己都回憶不起是什麼時候他走進了她的心裏。
    她從來不是愛說話的人,因為不用言語她就可以看進別人心底,而別人卻不行,於是這就形成了一種優勢,在殺人越貨的時候尤其好用。
    可惜慕承軒是個例外,他首先看透了她的心,他知道她最深的軟肋在哪裏,她的良知,這麼多年她雖然一直很堅持的沒有良心著,但她的良知一直都在,在她心底的最深處。
    師父曾說,做殺手,有良心的死得最快,其次是沒有良心的,而能活最久的就是那些假裝沒有良心的。
    後來錦夜想,自己活了那麼久那麼久其實是有點道理的,雖然當時她覺得自己早就沒有了心,遑論良心二字。
    華雲道上的火藥是她為他準備的,足夠炸死上百個人,她懸在崖上半空中,靜靜看著下麵狹長古道,細白的雪就落在她的肩上,來年會是個什麼樣的光景。
    回到客棧時,他正在堂下喝酒,她漠然同他擦肩而過,聽見他說:“你平時都是這樣打扮的?”
    她不理他,繼續往前走,卻聽見他說:“錦夜姑娘,本王在問你話。”
    “什麼?”
    他壓抑住自己一點點怒火,“你平時都喜歡打扮成別人?”
    不言自威,他說話時的聲音帶著一點點貴氣,不張揚不霸道,卻讓人根本無法拒絕。
    她歎了口氣,不知道究竟是自己的行為模式太過特別,還是自己的易容技巧太過糟糕,就這樣他都能一眼認出自己來。
    撕下麵具,她當時正穿著黑色貂絨,黑色長衫,漆黑的發,雪白的臉,走廊上銅鏡中映出自己的模樣,那一刻她覺得自己很像從棺材裏走出來的。
    方桌,她坐在他對麵,他替她斟酒,邊城小店,酒自然很一般,他卻不介意,一杯接著一杯,酒,無論多劣,都可以溫暖人心。
    終於她說:“如果我不是寧王府的人,而你不是王侯,我們會不會……”
    他竟沒有驚訝,隻是抿著唇,望著她,眼眸明亮,她以為自己醉了,其實她沒有,這一點酒隻會讓她越喝越清醒。
    他說:“我不知道,我隻知道天下為先,而一己之私不值一提。”
    她笑了,“知道你絕不會告訴我聖諭在哪裏,更不會拿聖諭來換解藥,因為你哪怕再鍾愛小郡主,也遠遠及不上天下百姓。”
    他隻是淡淡答:“我也隻是在做一件自己應該做的事,小郡主身在王室,由天下供養,自該以天下為先,以民眾苦樂為先。”
    “隻可惜你的皇兄卻不怎麼想,若他能早一點這麼想,或許今天根本不會是這樣的局麵。”
    他笑容映在眼底,今晚他是她的朋友,除掉生死之戰,他們之間本無過節,他們甚至不認識。
    她很少這麼多話,大概是酒喝多了,也可能是因為她也很孤獨,“錦夜早聞殿下盛名,先皇膝下單薄,早年數子夭折,唯剩當今聖上同七王殿下,殿下自小鍾敏靈慧,六歲便可作詩,八歲已通曉四書,十歲更可堂前議政,琴棋書畫無一不精,遠甚於太子,得先皇疼愛,後先皇逐有心廢太子而立七王,滿朝皆知,各派拉攏權勢,競相紛爭。原本形勢大好,卻不知為何突然一夜間七王性情突變,不再聰敏懂事,而是日日飲酒作樂,妻妾成群,更在自己殿中夜夜笙歌,開始皇上隻是念其不懂事,終於有一天七王將外藩進貢的玉琉璃在朝堂上打碎,皇上盛怒,責打三十鞭,終於皇上打消了廢太子的念頭,將皇位傳於長子。”
    他並不覺得難堪,隻是悠悠歎了口氣,“當時年少不懂事,讓錦夜姑娘笑話了。”
    錦夜小指挑挑發絲,微微眯了眯眼睛,說:“其實殿下隻是不想同聖上爭,卻又不知該如何讓才最自然的,殿下認為朝廷黨派之爭最苦的莫非百姓,不想爭,所以放棄了,可惜的是你的皇兄並不領情,他一次又一次想要你的命,手段毒辣無需多言,寧王府細作無數,自然不會不清楚個中詳情,你的存在於他就是一種致命要挾,無論你爭或是不爭。再後來聖上繼位,你所有進言都被駁回,最後將你遠貶他鄉,多年不許你回京,直到有一天他不得不讓你回來。”
    月色明朗,他沉默很久,終於牽出一個笑容,很淡,很無奈,“我也沒有想到,我自己的親哥哥,會一直一直都想要我死,但我還是選擇替他去求援,因為他不隻是我的哥哥,他是大燕的皇帝,朝廷穩定百姓才有依靠,我非常非常後悔當初放棄了皇位。”
    她微笑著說:“他並非一個壞的皇帝,他所做的一切也無可厚非,隻是他該仁慈的時候太狠毒,而該狠毒的時候又太仁慈,大概他隻是太普通了。”
    他隻是對你狠毒,而對其他人都很仁慈,或許真的隻是太普通了,普通到在太平盛世他或許會是個好皇帝,甚至是個萬民讚頌的皇帝,而在亂世,他百無一用。
    她將酒喝完,抑鬱難舒,抬起頭望著星光,多麼希望今晚永遠不要過去,她很高興能第一次與他談心,他們永遠都不會是一路的,他知道,她也知道,所以今晚才會如此難得。
    喝完整整一壇,他看著她,眼睛一點點亮起來,他突然湊過來,將唇印在他的唇上,帶著熟悉的氣息,淡淡的,溫柔的,他說:“不管我做什麼,都不是為了我自己,我隻希望能盡我的能力去保護我的親人,我的子民,我沒有用,能做的就隻有這些,過了今晚,我們生死由命,再不相關。”
    她張開唇,慢慢回應他,隻是一個吻,她感覺眼眶慢慢的濕潤,陌生的感覺,她告訴自己,錦夜,隻是一個吻而已,不要哭,不要哭。
    眼淚就真的停在了眼眶裏,他的手撫在她的臉頰上,他說:“我真的很希望你不是寧王府的人,而我不是王侯。”
    你要多久才會深深愛上一個人,一年,一個月還是一秒鍾?
    錦夜不知道,她隻是看見自己的影子倒影在他的眼睛裏,第一次如此清晰,第一次她渴望自己不是殺手,第一次她如此難過。
    她看著他上樓,背影蕭索,他是不是和她一樣,恨著自己的人生,不堪自己的命運。
    當時她隻知道這是他第一次同她談心,卻不知道那也是最後一次,就是那一點點涼薄的溫暖支撐她走過了以後許多許多個冰冷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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