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
    沉默片刻，錦夜沒有回答，倒是坐在另一邊的慕承軒淡淡說，“因為她一心想要知道聖諭下落。”
    話音未落，慕承軒還好端端的坐著，錦夜已經掠到他的麵前，伸手在慕承軒身上下摸了一遍。
    隻聽見慕承軒苦笑了一聲：“姐姐，輕一點，你覺得我會傻到帶著聖諭一起跳下來麼？”
    錦夜反手捏在慕承軒後肩上，果然摸到極深的一道傷口，手上略微用力，他已經臉色煞白，寒冬臘月額上蒙了一層汗，豆大的汗珠就掉了下來，咬著牙一聲未吭，勉強說道：“錦夜，如果你還想走出萬狼穀，最好輕一點，救死扶傷容易，起死回生可就難了。”
    錦夜微微笑了笑，反手就捏住他的傷口，看著慕承軒全身發抖，聲音冰冷：“殿下真是說笑了，聖諭十有八九是在小郡主白淅寒身上，殺了你，錦夜再找到她也是來得及的。”
    慕承軒抬頭掃了她一眼，眼神帶著挑釁和譏諷，多少有些激怒錦夜，她牽了牽唇角，隻聽見慕承軒緩緩說，“萬狼穀原是先帝為了抵禦蒙古而建，用的是宮中秘術五行陣法，又在周圍布下機關秘道，先帝將此陣記載在宮廷密文中，通曉此事的人隻有當今王室，錦夜姑娘應該也不會想死在這裏。”
    錦夜突然有了個念頭，鬆開手，慕承軒長長舒了口氣，躺在地上，冰雪之中漠然望著她，她就掠過她，朝著遠處飛了十丈左右，聽見慕承軒的聲音遠遠傳來，“再往前三丈就是機關。”
    她突然在原地停下腳步，停在半空，黑色燕子般矯捷輕靈，反手出劍，流水般幹淨，黑夜之中突然數百支銀針朝她襲來，她想起很久之前江湖上聞名一時的暗器，鳳凰翎，又被稱為暴雨梨花釘。
    錦夜額上浮了一層汗，若是沒有慕承軒的提醒，她未必能躲開。
    “不如早點，洗洗睡了，再往前，怕是機關更多。”
    錦夜突然笑了，真是造化弄人，原本慕承軒是將聖諭放在小郡主身上，親自將她引下萬狼穀，卻沒有想到自己卻受了重傷，一時之間也走不出去隻能依靠她。而她原本倒是一心想要殺了慕承軒，但眼下如果殺了他，自己也走不出去，更找不到小郡主白淅寒拿不回聖諭。
    於是，今夜無奈，於是三個人隻能湊合等天亮。
    錦夜同阿蛇睡在一側，慕承軒睡在另一側，到了半夜，一聲請響，錦夜飛快站起身，她睡覺從來驚醒，倒是阿蛇順勢倒在雪地裏就接著睡了過去。
    慕承軒倒在地上，大片鮮血染紅了白雪，慘烈的很，他勉強堅持著睜開眼睛盯著錦夜，笑容鋪開，溫柔如水，臉色越發白至透明，整個人淡淡的，很平靜，錦夜突然覺得自己是個很殘忍的人。
    她看不出他到底有多難受，隻是靜靜躺在那裏，寒夜如水，他是整個大燕朝唯一的王爺，性子卻平淡的如水一樣。
    “其實我也不是舍不得死，隻是還有很多事放心不下。”
    他長長歎了口氣，眼深漸漸變淺，異樣的好看，她蹲在他身邊，手指摸到他的後頸，那裏被她劃了一劍，下墜的時候大概又撞到岩石，所以傷口極深，點了邊上的穴仍是止不住。
    她的手一點點解開他的衣領，一手鮮紅，她想這真是一件很無趣的事，今天救了他，等離開這裏，依舊是要殺了他的。
    她問：“放不下的是人，還是事？”
    他苦笑了一聲，淡淡說：“以前一直以為放不下的是事，後來才知道最終放不下的是人。”
    她想，他們其實是一樣的人，為了一件事，一個目的不擇手段，其實她想過的也從來不是現在這樣的日子。
    她放不下的是養育她長大的義父，她二十餘年的信仰，那他放不下的又是誰？
    錦夜無奈歎了口氣，將慕承軒扶著坐了起來，將他的貂絨外套脫下，解開長衫，脫去中衣，他淡淡笑了笑，說：“我見過你不穿衣服，眼下好歹扯平了。”
    錦夜臉色平靜，隻是小指微微勾了勾發絲，聲音仍是冰涼：“那我今天救你一次，你就欠了我一條命，這算不算？”
    慕承軒目光虛無，看著眼前茫茫大雪，慵懶的說：“如果你能為天下百姓想一想，或許我們根本不必以命相搏。”
    錦夜將他肩後重穴點住，聽見他壓抑的輕輕喘息，再將中衣撕成條慢慢綁住他的傷口，想了想，才說：“下次，你未必有這麼好的命。”
    慕承軒揚揚眉，“錦夜，你為什麼非要替寧王做事，就因為他養育了你，還是因為別的？”
    他貼在她的發鬢邊，傳來的是淡淡熏香，眼神一深，她聽見自己心跳的聲音，很慢很慢，他反手捏住她的手腕，他抓的很緊，看著她，目光流彩，動人心魄。
    “不要再替寧王做事了。”
    他的手指冰冷，聲音溫柔，甚至帶著一點點顫抖，錦夜看著他，低下頭冷冷的說，“再多一句廢話，你就一個人留在這裏，我看這萬狼穀挺適合過日子的。”
    慕承軒鬆開手，眼睛裏神采淡淡，“錦夜，這是你自己選的路，結局如何怪不得任何人……”
    這個道理，她十年前就已經懂了。
    十年殺人，她引誘過別人，也被人引誘過，隻是這次她幾乎想要去相信，他說的是真的，因為他看上去是那麼真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