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塵-蘇陽篇 第十四章 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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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去安平縣要走一段很長很長的山路,午後,蘇陽就開始徒步爬山,裹著厚重披肩,她仍然冷的瑟瑟發抖。
不同於江南,西北沒有精致的咖啡館,更沒有此起彼伏的高樓大廈,蘇陽心裏卻很安寧,帶著無法解釋的熟悉感。
她想,大概因為林河是在這裏長大的緣故吧。
那個在她心裏永遠安靜沉默的少年,她想起的時候還會微笑。
傍晚,風沙又起,蘇陽無可奈何找了家旅館住下,小地方的旅店總是簡陋的,勉強可以咽下的湯水,倒是老板娘的臉總是溫和可親的。
“姑娘,沒想到還能見到你。”老板娘微笑看著她。
蘇陽將手中調羹放下,抿著唇,輕輕的說:“我是第一次來的,大嬸您認錯了吧。”
老板娘臉色帶著些凝重,片刻,肯定的說,“我們這種小地方幾十年也見不到你這樣打扮的姑娘,怎麼會認錯,絕不可能。這兩年你過得還好吧,年紀輕輕真是不容易。”
蘇陽想,一定是認錯的,她怎麼會來過這裏呢,疲倦之下,仰起臉蘇陽就連屋頂的燈光都看不清,隻是含糊的說:“還好,這兩年,還行。”
除了林河離開了,其他都還好,蘇陽扯扯身上披著的厚重披肩,細細撫摩了一遍花紋,又問,“這裏到安平縣怎麼走?”
老板娘指著窗外,比劃著說,從這裏沿著山路,大概走五個小時就到了,不過姑娘這樣的,怕是得走上一天。
“要走一整天啊。”蘇陽站起來的時候,一陣頭暈目眩,心想,大城市呆了那麼久,自己的身體果然是不行的。
天快黑的時候,蘇陽坐在陽台上看著窗外,暮色之下,遠山連綿,過了一會,覺得唇邊有點濕潤,用紙一擦,滿手血漬。
西北的天氣,真是越入秋越幹燥。
她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指,這些日子不知不覺已經瘦到有些幹枯,她用指腹輕柔的摩挲著指尖,想起楊雲的手,歎息著想,自己也曾過很多夢想,做好自己的工作,和愛的人生活一輩子。
隻是當一切都破滅的時候,回憶起來的隻是一些短暫片段,比如楊雲那雙溫暖的手,充滿希望的眼神,不像林河永遠充滿絕望看著她。
她曾那麼近的站在希望門外,隻是最後奪走希望的並不是楊雲,而是她自己。
那天半夜,她的頭又毫無征兆的痛了起來,當時正在做夢,夢見楊雲從飄窗上將她抱回床上,帶著淡淡香味,就好像十六歲那年的最後一天,風飄過時候的香味。
他修長手指緩緩滑過她的脊背,引起一陣陣酥麻顫抖,靈魂無法承擔的重量。
再後來,她聽見敲門聲,勉強爬下床的時候,蘇陽眼前黑了很長一段時間,她聽見外麵的人在叫她的名字,“蘇陽,蘇陽。”
熟悉的聲音,當蘇陽拉開門看到楊雲站在門外的那一刻,她仍舊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仍在做夢。
“蘇陽,為什麼?”
燈亮了起來,蘇陽看著楊雲走進房間,她記得他是個無論什麼時候都很平淡的人,而今天他是她從未見過的焦慮,不安,他說,“蘇陽,到底為什麼,就因為我騙了你?”
蘇陽冷的連腳趾都在發抖,摸索著拿起披肩,牢牢裹住自己,才說,“楊雲,我不想和你解釋,你是怎麼找到我的。”
楊雲一雙眼睛通紅,在她麵前反複踱著步,大概是恐懼了太久,他努力過,卻還是平靜不下來,他說,“蘇陽,你和我回家去,你病了,你必須立刻跟我回去。”
蘇陽突然笑了,那種令人生寒的笑容,莫名其妙的微笑,極盡嘲諷,“我為什麼要和你回去,楊雲,你有什麼資格叫我跟你回去,我是你的誰?”
你…又是我的誰?
楊雲看著她的笑容,眼睛裏流露出來的卻變成無休無止的悲傷,他說,“蘇陽,我一開始不該騙你,是我錯了,你原諒我,跟我回去吧,好不好。”
那樣的哀求,是他從未做過的,也是她從未聽到過的,楊雲在她眼裏,是平淡的,溫和的,更是驕傲的,自信的。
而現在他在求她,就連呼吸都是帶著懇求的。
蘇陽赤著腳站在原地,隻覺得頭越來越痛,就好像一根筋脈慢慢碎開,“我是不會回去的,我要去安平縣,我不想和你廢話了。”很多時候,她都固執到讓人生恨。
楊雲開始冷笑,“去安平縣幹什麼?林河都已經不在了,你還去那裏做什麼?”
這句話就像一把刀將蘇陽的心鮮血淋漓的割開,她已經顧不上頭痛如裂,茫然找不到方向,“誰說的,林河會在家裏等我的,他一定還在那裏,你給我滾,你是誰,你有什麼資格說林河。”
她的眼前已經是一片昏暗,止不住的悲傷,你知道什麼,林河說過,會娶我的,一輩子,隻有他和我。
一聲巨響,像是玻璃碎裂的聲音,漫長黑夜之中,正好敲在她心上,楊雲將茶杯狠狠砸在對麵的牆上,她聽見他沙啞的聲音,“蘇陽,你醒醒好不好,林河已經死了,兩年前他就已經死了。”
“死了?”她低聲的問,不信,外麵是深秋的風聲呼嘯而過,沒有人回答。
“蘇陽,為了找你,我去了你家,看見林河的遺像,還有你的診斷書,蘇陽,不要害怕,你隻是病了,等病好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楊雲的聲音溫柔下來,用力握住她的手,一個字一個字的說,“不要怕,不要怕,有我在。”
蘇陽緊緊閉著眼睛,眼前是克服不了的黑暗,林河怎麼會死了呢,為什麼這撕心裂肺的疼痛是那麼熟悉。
“林河…”她很努力說出這兩個字,再睜開眼睛,看見的卻是家裏衛生間裏一大灘一大灘的血,林河睜著眼睛看著她,就好像是她親手害死了他。
這不可能,這不是真的,那個站在她麵前,清秀動人的少年,他絕不會死的,那個毫不猶豫伸手接住她的少年,怎麼會死。
她可以感覺到自己的眼淚,卻無法解釋寒徹心扉的冰冷,她不相信。
楊雲緊緊抱著她,一遍遍對她說,“不要怕,蘇陽,不要怕。”
她聽見自己顫抖的聲音,“我看到的,我看到他就站在我麵前。”
楊雲將她整個抱在懷裏,怕她消失一般,貼在她的耳畔說,“林河得了很重很重的抑鬱症,你努力過,你真的努力過。”
她站在他的麵前,睜著一雙點漆眼睛,卻一時間什麼都看不見,楊雲的指尖輕輕擦過她的唇角,充滿擔心的說,“蘇陽,你流鼻血了。”
她聽見手腕上珍珠手鏈碎落的聲音,茫然之間,她發抖著伸手去握,卻在一瞬間失去了所有知覺。
***
西北的風很大,蘇陽睜開眼睛,聽見外麵樹枝折斷的聲音,隔了好久才想起這裏是哪裏,她還是做著同樣一個夢,林河躺在冰涼衛生間地板上,染紅的背景,睜著的眼睛流露出來的光芒,陰鬱而倔強。
如果早點讓他走,林河會不會還活著,他們在一起十年,她竟然回憶不起最後他是怎麼離開的,唯一清晰的隻是他同她爭吵時歇斯底裏的樣子。
楊雲的手靜靜撫在她的發端,神情憔悴看著她,輕聲喚她,“蘇陽,想不想喝水?”
蘇陽緩過神來,眼前簡陋的房間裏多了一點點光線,天快亮了,她低柔的說,“你是怎麼找到我的?”
楊雲原本就是溫和的人,疲倦之下更是聲音輕軟,觸摸著她額發的指尖都是柔柔的,他說,“我去了你家,又拜托了許多人才查到你的行蹤,希望你不要介意,我真的,真的隻是很擔心你。”
她側過身,剛好看著他,坐在她的床邊,慢慢握住他的手,“對不起,昨晚我不是故意的。”
她一點都不怪他,眼前的一切似乎慢慢清明起來,他說,“明天,明天跟我回家,好不好?”
蘇陽看著他,日光下,有點恍惚,“我還是想去安平縣看看。”那個林河生長過的地方。
他的手指停了片刻,終於還是說,“好,我陪你去。”
蘇陽握著他的手指,過了很久,終於又說,“這兩天我常常看見林河站在我麵前,我想我大概也快要死了吧。”
他的眼淚落在她的臉上,“不會的,你不會死的。”
他的聲音隱約在發抖,她想自己一定已經病的很重了,蘇陽往床裏麵挪了幾分,說:“你也上來睡一會吧。”
他看著她,她的笑容很安靜,終於脫掉鞋子,躺在她身邊,隔著被子抱住她,“不是每個人的離去,我都能承受的起。”
當我痛著你的痛苦,快樂著你的快樂,那我就是真的愛上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