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群龍初現  第二章醉春樓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4948
滾屏速度: 保存設置 開始滾屏

被人稱為一劍鎮關中的郭定海郭大俠死了,就死在他的老巢長安城附近,
那天既是他的死期也是他的生辰。而且那天在長安的江湖人士,可以開成一個
小規模的武林大會了,還有數百名官兵日夜不停地在長安城內外巡邏,就這
樣,鎮關中郭定海死了,他最拿手的“一劍颮血”劍法,一招都沒有使出,他
就死了,死得稀奇古怪,死得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死了,竟然就這樣的死了。
  
  於是,常年在關外公幹的西北總捕頭,被招了回來,專門查訪這件案子。
這人叫戚清威,二十七、八歲,在六扇門的時間雖說不久,但已成為此中的佼
佼者。江湖人稱三神名捕:神眼,神手,神算。
  
  隻要被他那雙眼瞟下,不管你是如何打扮,那怕是年老色衰,生理上,骨
子裏發生了改變,他還是能一眼把你認出來。於是江湖有言:寧被豬來拱,不
願三神看。意思就是寧願躲進豬圈,也不願被三神名捕看上一眼。當然這些人
都是些心懷鬼胎,不安好心的,對於那些光明正大的英雄豪俠倒是非常願意和
三神名捕朝夕相處的。
  
  他的手指,骨骼纖細,皮膚粗糙。手背上青筋突暴,一道道又粗有亮。明
眼人一看便知,他的鷹爪功少說也有十數年的火候了,孰不知他的虎鶴雙形拳
和分筋措骨手也同樣有如此多的年數,再加上江湖上久已失傳的沾衣十八貼。
因此隻要被他這雙手碰到,你就算是鐵打的骨,油潑的皮,也休想逃脫。於是
江湖上又有一說:寧摘閻王帽,不碰三神手。
  
  具有賽諸葛之稱的大名府的吳師爺,在一次和戚清威共事後,竟偷偷地把
賽諸葛名銜隱了去,有人問他,他是又搖頭又擺手地說:“戚清威,牛!我老
吳一輩子沒服過誰,可那次後,真算是服他了。”於是,江湖又傳言:寧在孔
明麵前擺龍門,不在三神眼前耍花招。
  
  今天,這位江湖上名聞遐邇的三神名捕就坐在醉春樓三樓的一張靠窗的桌
子旁,此刻他的眼既不明也不亮,微閉著,好象是好幾天沒睡好覺,借次機會
小憩一會兒似的。他雙手放在桌上,手背向上,微用力,用以支撐身體,幾碟
小菜有空有殘,也有隻筷未動的,一壺菊花釀所剩無幾,杯中還有殘餘。
  
  這時一個小二打扮的青年走了過來,他穿著青布小卦,肩上搭塊灰白的手
巾,走到戚清威麵前時,頭一低,說道:“戚爺,我們掌櫃的請你到後園喝杯
薄酒,請您一定要賞光奧!”
  
  “這有什麼賞光不賞光的啊,我還要感謝你們老板的厚愛呢!”戚清威說
著站起身跟著小二向後園走去。
  
  醉春樓後園,清鬆,古柏夾道;花圃裏種著各色的花草,豔麗多彩;遠處
有假山,陋石,亭閣小榭,小橋流水。
  
  置身其中,既感到清新寧靜,又感到賞心悅目,真是一個世外桃源。一踏
進院門,你就覺得街上的喧鬧和糟雜都被隔在了牆外,好象世間的煩惱、悲
傷、功名利祿、爾虞我詐,你爭我奪都被隔開了似的。
  
  偌大個庭院空蕩蕩的,有十多間房舍坐落其中,除了掌櫃的,小二,以及
廚子們住的地方外,就隻剩下幾間柴房和庫房了。戚清威跟在小二身後,向園
中心的一座小亭走去,隻見小亭裏有一張石桌,桌上有幾樣簡單而又精致的下
酒菜,周圍放著四把石凳。小二走到亭前,對著一個端著在石凳上的人說:
“掌櫃的,戚捕頭來了。”
  
  “恩,知道了,你下去吧!”掌櫃的對小二道。
  
  “戚總捕頭,您坐!”然後那個掌櫃的指著他對麵的一張石凳對戚清威說。
  
  戚清威走到他對麵坐下,才仔細打量起身邊的這個人來,隻見他身著灰布
長衫,袖口,領口稍卷,露出白色的內襯,四四方方的臉龐,有棱有角,高高
的鼻梁,一雙又精又亮的眼,笑起來就剩一條縫。這就是醉春樓的大掌櫃--風
舞天。
  
  二十五、六歲的年紀,就已經擁有偌大的一座醉春樓,這也許是大多數人
一輩子也做不到的,可是風舞天風老板做到了,而且做的很好。他不僅生意做
的好,做人也是同樣的好,在長安城乃至整個關中的江湖豪傑中,沒有幾個不
知道風大掌櫃的。盡管他武功平平,一套羅漢拳練得熟之又熟也僅僅能對付那
些街上的流氓地痞,碰到稍微在江湖上混過的人就不行了。
  
  但是,他的為人,卻令那些江湖人士折服。如果先前的鎮關中是賽孟償,
那麼他就是關中的小孟償,盡管許多關中的江湖人士未曾見過他的麵,但是受
他恩惠的卻不少。長安城裏常年在外走動的江湖人的家小大都受到風大掌櫃的
接濟。
  
  至於他的身世,對於那些和他相熟的人,也覺得是個謎。有人說他是世家
子弟,在一次和仇家的拚鬥中,家族沒落下來,從此在江湖上除了名。家人不
想他走“冤冤相報”那條路,於是就隻傳了他點最基本的功夫。也有人說,他
父親是某個告老還鄉的朝廷大員,由於他是次子,不能繼承興旺的家道,於是
就讓他在長安城裏開了家醉春樓。
  
  “戚總捕頭,您辛苦了!來,我敬您一杯。”風舞天端起一杯酒對戚清威說道。
  
  “談不上辛苦,都是些分內之事。讓大掌櫃操心了。”戚捕頭也端起酒杯道。
  
  “有用得著我們醉春樓的地方,還請您吩咐一聲,隻要我們能辦到的,決
不推辭。畢竟捉拿凶手也是為了我們這些老百姓。”風舞天一飲而盡後道。
  
  “大掌櫃客氣了,那兄弟到時就麻煩您了。”戚清威也一飲而盡後說道。
  
  “恩,您盡管吩咐!那天來醉春樓的都是些江湖上有頭臉的人,兄弟雖說
不認識,但他們之間看來都很熟撚。我想這些人應該沒多大問題!”風大掌櫃
道。
  
  “有問題沒問題,還是拿事實證明吧!好了,兄弟還有正事,就此告別
了。”說著,戚清威站了起來,轉身走去。
  
  戚清威從醉春樓後園出來,又坐到了自己剛才的位子。想起剛才風舞天的
話就覺得不舒服,不愧是生意人,明裏是幫忙,暗裏卻是在為醉春樓推脫。說
來也是,自從接手這件案子,自己就整天坐在醉春樓,一邊看街上來來往往的
商販走夫,一邊等著派出去的幾百名手下來報告消息,同時又根據自己所掌握
的線索,思索著整個案件的情況,以及各個細節。這或多或少會影響到醉春樓
的生意,甚至是聲譽。
  
  都快半個月了,盡管戚清威有老到而又豐富的經驗,有著超於別人的聰明
才智,但是他得到的線索還是和別人差不多:凶手劍法極快,輕功超絕。但有
一點,他和別人的看法不同,大多數武林人士認為,劍從右至左劃出,使的必
定是左手劍。但是他很肯定的認為:“這是右手使劍,左手使劍還達不到如此
高的境界,即使是慣用左手的人,要想同時達到輕、快、準、狠這四點,還是
不可能的。最有可能的是,凶手右手握劍,但用的是反手劍。”
  
  從鎮關中密室裏搜出的數百萬兩黃金白銀,有飄絮飛劍劉大俠親自護送,
已於三天前送到山東災區。山東的災情得到了明顯的控製,各處逃荒的難民也
都紛紛返回家鄉,重建家園。
 戚清威還在沉思,這時從樓梯口走上來一位書生,身穿白布長衫,手拿一
把折扇,長衫雖稍顯破舊,但洗得卻很幹淨,沒有一絲塵埃。這書生看起來很
落魄,頭發微蓬,麵色瘦黃,但步伐相當穩健,走起來足見其當年的風采。他
就是沈之林。
  
  今年剛跨二十,書香門第,四歲時就能熟讀四書五經,七歲就能作詩寫
賦,十二歲考取秀才,十五歲開始進京趕考。十二歲那年,父親因文字問題被
迫下獄,不久死於獄中,母親因此一病不起,在他趕考那年也離他而去。大概
是因為父親的原因,他屢試不第。也有人說他文章寫的是好,但是為人太狂,
桀驁不遜,放蕩不羈。有人見過他的文章這樣寫的:“唯聖人出現者,家興國
旺;唯聖人出現者,萬事安康;此聖人者,必有心、有德、有能、有力,治國
平天下,救民於水火。吾雖不才,之能雖微雖弱雖薄,但有治國之赤心,平天
下之雄心,救民之熱心,還有一片赤膽忠心。”文章是貶實傲,因此為人所不
容屢不第。
  
  但由於他為人太傲,又是一個驢脾氣,寧可不第,也不願改自己的初衷。
於是最近在功名上了失去了信心,就到處遊玩,欣賞各地的名山大川,一年前
來到長安,蟄居追旅思。白天去遊玩長安附近的名勝古跡,傍晚就坐在醉春樓
借酒澆愁。後來不知怎地,他竟戀上了流香院的花魁包蓮兒。
  
  那段時間他的生活就更有節奏了,三點一線,流香院,醉春樓,追旅思。
他把那些名山大川也給忘了,整天呆在包蓮兒房裏,不是聽她彈琴,就是聽她
唱歌,有時候他自己也跟著合兩句,他也常常自己作詞,讓包蓮兒邊彈邊唱。
  
  記得有一首《蝶戀花》這樣寫到:青鬆苦寒梅傲雪。竹窗微開,鴛鴦雙戲
水。冽風不諳相思愁,穿窗過戶襲心頭。一夜思君君不在。微睜雙目,不知身
何處。欲起探君衣難找,知君必是多請人。
  
  說起來包蓮兒雖是紅塵女子,但也是個多情的種子,為了沈之林,她謝絕
一切客人,為此還和流香院裏媽媽鬧的很不愉快,盡管如此,沈之林的錢也如
流水般的花了出去,包蓮兒可以不收他的錢,但是她並不是她自己的,她能作
的主還是有限的。她可以不接其他客人,但她絕對不可以不收沈之林的錢,就
算她不收,流香院的媽媽還要收,就這樣沈之林帶在身邊遊玩的錢很快就用完
了。
  
  沒錢就進不了流香院,進不了流香院就見不到包蓮兒,越是見不到包蓮兒
他就越想見包蓮兒,但是他又不能把這事給包蓮兒說,他本就是這樣的人,不
喜歡靠別人,更不會去靠女人,特別是自己喜歡的女人。但是這次他卻靠了別
人。這個別人,也不是別人,隻不過就是醉春樓的大掌櫃風舞天而已。
  
  落魄的沈之林,不僅沒了進流香院的錢,住追旅思的錢他也沒有了,更不
用說進醉春樓豪飲了。可是他那天卻偏偏進了醉春樓,而且還要了一桌最好的
下酒菜和一壇上好的菊花釀。就這樣,風舞天看上了這個落魄的書生,他對二
掌櫃說:“讓他到帳房記帳吧!”於是沈之林成了醉春樓的帳房先生。
  
  沈之林走了過來,在戚清威的對麵坐了下,一句話也不說,端起酒壺為自
己斟了一杯,一飲而盡。然後看著戚清威說到:“我們掌櫃的為您準備了一間
辦公的住處,希望您能夠賞光一去。當然那裏要比這裏好多了,幽雅而又方
便。”說完他又自斟自飲了一杯。
  
  “不麻煩你們掌櫃的了,我在這裏很好,挺方便的。替我說聲謝了。”戚
捕頭不領情地說。
  
  “那這些錢請您收下,給您那幫兄弟買點酒水喝。”沈之林拿出一個沉甸
甸的荷包放在桌子上說。
  
  “不用了,他們有俸祿,自己會買酒喝。”戚捕頭不耐煩地說。
  
  既而兩人陷入了沉默。斜斜的夕陽照了進來,把金黃的淡弱的陽光照在醉
春樓的雅座上。有風吹了進來,伴著夕陽,頑皮地撥弄著沈之林的亂發,也調
戲著戚清威麵那杯剛斟上的清酒。夕陽還在沿著牆壁上爬,象一隻雨後的蝸
牛,慢慢地,慢慢地,金色的陽光覆蓋了牆壁上的四行字:
  
  醉春春醉人亦醉
  
  笑歎世間苦和悲
  
  舉杯望月空愁悵
  
  還鄉道上誰與歸
  
  
  下麵有一行小字:沈之林題於丙子年三月十二日。
  
  此刻醉春樓的一角,一個落魄書生,一個失魂名捕,各自伴著斜陽,沐著
微風,舉杯獨飲。偶爾兩人互望一眼,象是有什麼要說的似的,但誰也沒有開
口。就這樣,兩個人默默的坐著。
  
  沈之林離開了流香院,也離開了包蓮兒。流香院裏就剩下孤零零的包蓮
兒,整天獨坐空蕩蕩的房間,人也日見消瘦下去了。等到沈之林再到流香院
時,包蓮兒已經不在了,聽與她要好的姐妹說,好象是被媽媽送到江南了,具
體在哪裏她們也不知道。
  
  長安再也沒有沈之林留戀的地方了,但是風大掌櫃的恩情卻不得不報,於
是他答應大掌櫃的給戚總捕頭談了話後他就回鄉祭拜父母。他老家在揚州,書
香世家,威望很高,世代單傳,隻是到了他父親這一代才沒落下來的。剛好最
近長安萬勝鏢局要跑一趟鏢到揚州,是長安知府給揚州鹽道母親的壽禮,他們
是本家兄弟,而七日後就是揚州鹽道母親的壽辰。長安知府因公事繁忙,不能
親往,於是就托萬勝鏢局保送厚禮,以盡孝心。
  
  於是沈之林就借此機會,和萬勝鏢局同行,路上也好有個照應。準備好一
切,風大掌櫃的也特意為他送行,宴上免不了又要說一些客套話。其實對於他
們來說就沒有必要了,都也不是俗套的人。隻是沈之林覺得醉春樓的帳房先
生,他做的使自己都變了,變得沒有以前的傲氣,誌氣了,變得也開始俗套
了。其實從進流香院的那天起,他的一切也就開始變了。
  
  生活真的能夠消磨一個人的意誌,沈之林常常想,以前的那些雄心大誌,
怎麼說沒就沒了啊!剩下的是什麼那?是世俗的羈絆還是愛情的牽連,都無從
知道,也許人都要經曆這些不如意吧?開始的雄心壯誌,到後來的落魄消魂,
那以後又是怎樣的人生之路那?沈之林不敢想,也不想去想。反正,再過幾天
就要到家了,從一個傷心的地方回到一個寂寞的地方。對於沈之林來說,生活
的下一站就是揚州。
  
  
2024, LCREAD.COM 手機連城